宫中三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宋瓷每天的人生都差不多。
今日也若往常一样,她到了御膳房,做着手上的活儿,顺带等安公公过来。
思来想去,她还是想拒绝安公公。
她选择相信卫黎。
将自己的下半辈子都交给安公公,这个风险实在是太大。
她不傻,安公公说自己没两年好活,她只需要陪他这最后一点日子便好。可在外人的眼中,她既然是跟了他,那就是他的人了,为了一个太监守寡,虽然可笑,可也是真的。
宋瓷想,就当她自私一回吧,若是……若是安公公没说什么,那她就直接拒绝,若是安公公先开了口,说已经有了哥哥的消息,那她就用别的补偿他。
她可以付出其他的东西,来换他先前帮她打听的情分。
宋瓷有些不安,可是安公公一直都没来,而今日阿宁也已经来了御膳房当值,她便问道:“阿宁,今日公公不来吗?”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姑姑是要找公公吗?”
阿宁凑近了宋瓷:“姑姑和公公,莫非真的?”
宋瓷没料到就连阿宁都知道了,她眉头一皱,低声喝道:“你在胡说什么!”
“啊?对,对不起姑姑,”阿宁吐了吐舌头,小心地道,“是阿宁听其他姐妹们说的,阿宁以后再也不敢了。”
宋瓷深吸一口气,是谁在到处传这种谣言?
“阿瓷,是在找安公公吗?”从宋瓷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细细的女声,音调尖利,很是刺耳。
是秀琴。
宋瓷深吸一口气,而阿宁则是小声地道:“姑姑,就是秀琴姑姑说的您……”
从听见秀琴声音的时候,宋瓷就已经意识到,在众人面前嚼舌根的,就只有秀琴了。
她慢慢地转过身,看着秀琴。
秀琴和她穿着一样的宫装,只是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粉,嘴唇殷红,整个人透着一股……
虚弱的艳丽。
宋瓷不适地皱起了眉头,秀琴这段日子在做什么?
她没有理睬秀琴的话,秀琴却不乐意,她慢慢地靠近了宋瓷,贴在宋瓷的耳边道:“宋姑姑,和您的公公,可真是一刻都分不开啊!”
她声音压得很低,不像是在宫女下房时候那般张扬,有了几分顾忌。
宋瓷嫌恶地遮住了鼻子,她看着秀琴,只说了一句话:“秀琴,你这是做了什么?身上一股浓臭味。”
那臭味还夹杂着几分腥。
秀琴贴过来的时候,恶臭混着她身上的脂粉香气,令人作呕。
就连阿宁都悄悄地遮住了鼻子。
秀琴脸上的得意僵住了,她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臭。
是因为,她在小月里,也不得不去服侍那个刘才。
开始她也拒绝过,可是刘才不肯,甚至威胁她,若是不服侍好她,那他就再也不会帮她。
秀琴不敢。
开始她只是觉得很脏,没有什么大毛病,可是这才两天过去,她的下面,除了流血,还开始流一些古怪的白色东西,混在黑血里面,恶心渗人的很。
最重要的是,还发臭。
秀琴之所以涂抹这么厚的脂粉,就是因为她的脸色很差,蜡黄到泛黑,而且,脂粉香气也能帮她挡一点身上的味道。
可她没料到,只是离得人近了一点,就被人闻了出来。
秀琴身上嚣张的气焰消失了,她喘着粗气,神经质地盯着宋瓷。
就好像下一刻,她就要跳起来,给宋瓷一个教训一般。
阿宁搀扶着宋瓷,两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小李子看几人站成一团,便道:“阿宁,阿瓷姑姑,还有秀琴姑姑,你们在做什么呢?”
秀琴看了一眼小李子,转身走了。
而宋瓷和阿宁则是走到了小李子的身边,阿宁低声道:“这位秀琴姑姑好生嚣张,都不当值吗?”
小李子撇撇嘴:“不知道从哪里勾搭上了贤妃宫里的人,听说要被调走了,安公公也懒得管她,所以就由着他了吧。”
“贤妃宫里的?”阿宁也有些意外,然后略带妒意,“算了,人家的命,我也羡慕不来。”
“好了,干活吧。”宋瓷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她轻声道:“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成了,别人的命是别人的,她就算成了贤妃宫里的人,那也没资格插手御膳房的事情,不用多谈了。”
“是。”阿宁乖巧地应声。
可宋瓷并不如面上展露地这么平静。
秀琴很是讨厌她,这一点她一直知道,现如今秀琴得势,一定会找机会欺辱她。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
宋瓷没有再多想此事。
而一个上午,她都没见到安公公。
用了午膳,宋瓷前往了凤栖宫,她昨日躲着卫黎,没有带吃的给卫黎,但是今天就不能这样了。
去凤栖宫的时候,宋瓷心内是不安的,她知道月嫔不喜欢她,可她必须来,不然的话,就辜负了卫黎对她的信任。
可让宋瓷没有想到的是,等在那里的宫女极为热情。
“你就是娘娘说的姑娘吧,昨儿个怎么没来呢?”小宫女穿着粉色宫装,料子都要比她身上的好一个档次。
宋瓷有些意外,她低低地道:“昨日有事,就没来了,让娘娘怪罪了。”
“没,娘娘没怪你,”宫女道:“我叫秋雪,是娘娘身边服侍的二等宫女,若你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秋雪姐姐,呐,这些都是娘娘给你准备的,有银票,吃食,还有一些不值钱的小物件儿。”
宋瓷一愣,连忙摆手:“我只是,只是来拿吃的,其他的我不能收。”
“哎呀,咱家娘娘让你收,你就好好收着吧,娘娘心地好,经常打赏东西给我们的,”秋雪笑着道:“你听话。”
宋瓷收到了手里,觉得手中的篮子像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留着也不是。
她抓紧了篮子,然后点点头,道:“那,姐姐替我谢过娘娘。”
“好,去吧。”秋雪道。
宋瓷拎着食篮离开了这里。
而秋雪见她背影消失了,才转过身,小跑着进了宫殿之内,她走到了屏风前,跪了下来,对屏风后的那抹白色身影道:“娘娘,东西已经送出去了。”
“嗯。”月嫔淡淡地应了一声。
秋雪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您……为什么对那个宫女那么好?她是什么人吗?”
月嫔静了静,才道:“受人所托罢了,希望,她没有让本宫失望。”
我得不到那个人了,即使我妒忌那个女子,但是我也希望,我爱的那个人幸福。
他喜欢的人,可以一心一意地喜欢他。
总好过,所有人都求而不得。
秋雪似懂非懂,闷闷地“嗯”了声。
“对了,陛下,这两日宿在谁的宫中?”月嫔道。
“听说是顺妃娘娘的宫里,”秋雪道:“娘娘您若是热心些,陛下的心一定是向着您的,只是您……”
只是月嫔一直对皇帝爱答不理的,也难怪皇帝离开了这里。
秋雪的话一直得不到回应,她跪在地上,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逾越了,冲撞到了月嫔。
随后,一声冷冷的轻哼声响了起来。
秋雪一怔,却听得月嫔道:“下去吧,这事儿本宫知道了。”
“是。”秋雪愣了愣,退了下去。
而月嫔靠在贵妃榻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皇帝,要的是新鲜,她只有吊着他,他才会放不下她。
这冰冷的深宫,到底没有一丝真心。
阿父,阿娘,我会给你们报仇的,一定。
——
宋瓷拿着比普通大一倍的食篮回了自己的房间。
因着是从月嫔宫里拿的,所以宋瓷也没遮掩,月嫔宫里的东西,自然是上好的。
只是惹来了不少注目礼罢了。
饶是宋瓷知道自己不用担忧,还是忍不住心虚,她一进门,就立刻反锁上门,然后将食篮放在了桌上,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压惊。
她习惯性地看向了床上,可是上面空荡荡的,竟是没人。
“哎?又不在吗?”宋瓷喃喃出声,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落。
“谁不在?”从另一边,传来了卫黎的声音。
宋瓷一惊,她扭过头,有些意外,指着卫黎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准备教你写字啊。”卫黎献宝一般地拉开了柜子,他将宋瓷的梳妆台搬到了另一边的角落,在铜镜面前,摆放了笔墨纸砚,而柜子里是他搜罗的纸,“这些都是上好的纸,教你习字嘛,肯定要用好纸好笔好墨的,来,你过来看看。”
宋瓷还以为,那习字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卫黎竟是真的放到了心上。
她有些愣,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卫黎的身边,看着面前的文房四宝,心中酸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房间太小,采光也不好,我寻思着给你弄盏油灯更好,而且这一边是长廊的尽头,隔壁不会有动静吵扰到你,还有,你那日握笔的姿势就不对,等我得空了好好教你。”
他碎碎念着,没注意到宋瓷的表情。
而等他说完了,看见了满脸泪水的宋瓷,顿时吓了一跳:“你……你……小丫头你哭啥?”
宋瓷茫然地低下头,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一脸泪水,便道:“我,我哭了吗?”
卫黎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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