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付丧神们还在艰难地寻找着下一座相对繁荣的城镇歇脚。
另一边,一位衣着华丽的大人已经走进了平安京贵族居住的那一条街道。
因为他衣饰的豪华,加上是熟悉的武士装扮,腰间又佩刀,路往之人多是误以为他是哪一家的青年才俊。
晴天白日,即有香帕花枝递来。
源赖光将那些被家中小厮女仆送上的写有各种俳句和诗作的绫罗绸缎随意地一收,也不多看,也不多言。
对于那些略带羞涩的面孔,他也表现得极为淡然,只是一贯地以他自信的笑容应对。
虽然已不再是玩这些情调的年纪,但源赖光对于这些爱的示好接受良好,并无不适和腼腆。
不过是他过人魅力的一个彰显。
而他对自身的才华和容貌一向很有自信,尽管他不以此为夸耀。
走过他记忆中熟悉的街道,他的神色里终于沾染上了一些其他的情绪。
借死不过是脱身于时之政府,那种窥探他是颇为不喜的,只是没有办法。
远离了狐之助,他自然可以尽情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要给他那个张狂过头的“好刀”一点教训。
源赖光想到这里,倒是更多了几分笑意。
敢叫嚣着杀死主人,又是否承受得起这样的代价呢,鬼切?
多年之前,就能够拼着同归于尽的念头,也要杀死他。
多年之后,你又能否不顾一切地做出同样的选择呢?
最重要的是,你真的……付得了……这比死亡还要沉重的代价吗?
“我真的很期待啊,”源赖光再度笑了,“真的很期待。”
“我的鬼切……”
他的表情中带着某种晦涩又幽微的情感,却是那不容置疑的霸道。
便是连嗟叹,都带着满足的意味,宛若蛊惑世人的魔鬼。
让人不由自主地随着他,一道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啊,您是……”守门的童子,看见他像是一愣。
源赖光这样耀眼夺目的人物,周身风华锋芒毫不掩饰,着实让人震撼。
但同时,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自己曾遇到过这么一号人物。
作为守门童子,他竟然会有不认识的大人物?
源氏的门童,可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尤其家主大人是个相当严厉的人。
然而,正是晃身间,那人就走了进去。
“诶,那个,你等一下……”
因为和妖怪的仇恨,源氏家的门从来都不是陌生人可以踏入的。
源氏家主更不允许任何不熟悉的人直接上门拜见。
这个人想要进来,必须登记才可以。
源赖光不过是衣袖一甩,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做。
那童子却突然愣了一愣,随后竟自己走回了门口,又关上了大门。
他莫名其妙地揉了脑袋,困惑道:
“诶,我为什么走到这里来。大人让我守好门来着。”
而那些曾想要与陌生又英俊的男子享受一段风流的女人们,也不记得自己本打算要做些什么了。
放下手中的锦帕,不过是倏然一笑,将爱情诗转为咏秋的俳句。
源氏门口设置的阴阳术阵法,确实可以阻挡任何妄图闯入、未经允许的人活着妖怪。
但是,它又怎么可能阻拦作为“主人”的源赖光本人呢?
源赖光的目光不为源氏宅邸中任何花团锦簇、奇珍异兽的各种美景所吸引。
正如安倍晴明的住宅是出名的具有野趣的茂密杂院,同为阴阳师大家氏族的源氏府邸,则是规整中暗藏着诗意与景趣,偏于贵族式的风雅。
他径直地走向自己过去的房间。
就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来往的人都没有为他停留半步,径直地走了过去。
源赖光清楚地记得,这一日的“自己”——应当是预感到了什么,遣开了其他的无关人员。
整个源氏府邸,都沉浸在一股低气压之中。
只因为几个月前,源氏家主源赖光病重。
只有源赖光自己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他”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大限将至,于是布下了一个局:
以分.身傀儡假死,企图瞒天过海,再续寿数。
当然,还有一个目的,也是为了骗过外面一直在寻找他的茨木童子和鬼切等有血海深仇的妖怪。
他好整以暇地在廊下的阴凉处等着。
不断地有源氏的阴阳师和请来的医师来来往往。
看他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终于,那位他血缘上的儿子走了出来。
这位源氏家主的长子、未来的源氏家主,身边跟着他的弟弟之一源濑信,以无比沉痛的姿态,缓缓地落泪悲伤。
源赖光挑了挑眉,对于源氏这帮废物发现不了他,他其实在预料之中。
但是,乍一下碰到了记忆中的熟人——
他的目光落在头发都已经开始雪白的源濑信身上。
他感到惊讶,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的苍老和虚弱。
但随后,他轻笑一声便释怀了。
左右,他们和他有关,又和他没关系。
“父亲大人他……”他儿子抽噎着,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走了!”
话音落下,早已酝酿多时的情绪和悲伤全都表现了出来。
院前所有人立刻跪了下来,向家主源赖光的方向叩拜,怀念和感谢。
源赖光完全不在乎地冷哼一声。
甚至面带微笑地,源濑信等人刚刚走出的房间——源氏家主辞世的那间屋子。
不出意外,他只在床上看到了被白布盖住的染着源赖光鲜血和头发的傀儡。
源赖光看向了隔壁屏风之后,他动了动食指。
“阁下是谁?”
那苍老却仍显力度的声音,让源赖光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一套咒术,可是跟着土御门安倍晴明那边学的吧,源氏的传统分.身术不是这样的。
不过,他并没有和已经老去的自己分辨这种东西的欲望。
源赖光深深地相信,自己即使老去,也不会有这种难看的姿态。
他一步步地走到了屏风之后,世界规则从他踏进这间房间开始,就已经逐渐地进行着干预。
源赖光能够感到自己的行为愈发艰难,并且灵力的使用也更苦难了。
屏风之后,他看到苍老的“自己”身边围着的数十振历史修正主义者,他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觉。
被众多气息肮脏的刀剑直指着,自己的力量也被束缚,明明是该很不利的场面,但源赖光始终都十分从容。
他看着另一个自己苍老的面容,尽管那双红色的眼眸里还是那般充满着力量和不甘,只是很可惜,他终究不是自己。
这种宛若老鼠一般逃窜着躲避着的生活,就该结束了。
在另一双熟悉的眼眸震惊的表情之下,源赖光平静地勾起了唇角。
飞溅的鲜血落到他脸上和身上,多么熟悉的温热和味道。
他可是斩杀了无数个自己,才到了如今的程度啊。
“辛苦了,”源赖光对着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缓缓地抽刀道,“有一句话是对的。”
“这个世界上,只要一个源赖光,就可以了。”
当苍老的源氏家主死去,这个世界没有两个相同的人见面之后,那种束缚感一点点地消退。
源赖光感到自己的力量又回到了身体里,以一种更加强大和庞然的姿态,将未来的他的力量夺去之后——他将更为强大。
“啧。”他振了振刀,鲜血从童子切安纲的刀刃上流下,不留分毫的痕迹。
不过是轻巧的一个动作,整个屋子里的历史修正主义者,全都在眨眼间,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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