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普通的一日经历，不怎么普通的想法，不怎么普通的交流对象，构建出布鲁斯·韦恩普通的夜晚。
以布鲁斯受了惊吓为由，晚上康纳没有坐在小沙发上而是直接坐到了布鲁斯的床沿边陪伴他。在康纳闪存中记录的韦恩家128本有图画的幼儿读物中，做出这种举动的家长角色超过七成。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中，康纳资料库中的育儿相关手册已经多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其实你先去睡就好，我没被吓到。”双手拉着被子捂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对眼睛的布鲁斯本想这么说，但看到康纳一脸无辜的表情时又不忍拒绝了。
同样是因为担心布鲁斯被吓到，睡前康纳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教他防身术。康纳是不是有些太过担心他了？虽然布鲁斯知道如果他提出了意见，康纳也只不过就有理有据抱怨抱怨然后执行他的指令就是了，似乎并不懂得坚持为何物。这没什么大问题，但布鲁斯并不是很想命令康纳。
“怎么了？口渴吗？不过提醒一下睡前喝水容易水肿，如果实在想喝得话，我推荐牛奶。我可以叫阿尔弗雷德端点来。”
“没，我不渴。”布鲁斯连忙阻止了康纳，康纳是那种想到就会去做的，“陪我说说话就好。”
“这是个好提议，聊天是放松的好途径，想聊些什么？”
“感觉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嗯……让我觉得我也没把哥谭好好看全，抱歉了，之前对你提出那样奇怪的要求。好好逛一个城市可真是很困难哈。”
“可以很容易的。事情总不会一直困难下去。”在庞大数据收集的前提下，任何完美的出行计划将不是问题。
布鲁斯却抱怨：“你总是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好。等你可以当底特律向导的时候，也不需要我这个哥谭向导了吧。”
“我在这个城市里还没呆多久呢。”
“我也就比你多呆八年多而已，还要撇除婴儿期的记忆。不过就是你的……哦，不公平，我都不知道你多少岁。”
“我没说过吗？我今年24。”
“那也不过是你的1/3，或者更糟糕，只有你的1/4，而且这点差距很快就能消磨干净的。”布鲁斯为自己的这点小小的经历丰富感到沮丧。
无限接近，但永不相交。
“不会的，这个差距总会增加。”
“为什么？”布鲁斯一时没有理解，不过他很快就了然，“哦，我知道了，你是个研究生，你总会回底特律进修的。”
他也没指望康纳会放弃学业而一直当韦恩家的帮佣，什么给康纳放假啦之类的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康纳能在之后的假期里来看看他就不错了，康纳又不是帮佣。想到一个多月来康纳都睡在沙发上……连普通帮佣都没有这么辛苦。
“是的，离doctor，我还远不够格。”
“那你好好学，之后我聘你当我的私人医生，那时候我也才……我算算，14而已。”
“可以啊，不过你不担心阿尔弗雷德投反对票？”
“得了吧，我看他比我还喜欢你，你们俩沆瀣一气的时候都不考虑我的感受。”布鲁斯在被子里气鼓了脸颊。
“我当然会考虑你的感受！你可是布鲁斯。”
“是，只是因为我是布鲁斯……我好像还没告诉杰罗姆我的真名。”
“这不是什么大事。”
“可这样不是很过分吗？我都知道他那么多事了。”
“但他肯定知道‘布鲁斯·韦恩’的生平，不是吗？”
“倒也是。”
“你只是正确、合理的保护了自己。反正你们的交集也不过一会会儿，事情结束后他总会跟着马戏团走的。你对他没有义务。”
这让布鲁斯良心上好受了一些。
杰罗姆现在就住在他家里——比起布鲁斯，他这个大男孩倒是彻底被吓到了，不敢再多看与他母亲有关的一切，就怕流泪。所以在哥谭警局被问完话后，他就被布鲁斯收留了。
即便戈登探员表示了非常非常强烈的不赞同，这种不赞同也包括在他们保释了康纳并和他生活在一起。毕竟，无辜相都是为了图谋不轨而准备的。
说是“救命恩人”吧，康纳对案子完全没有帮助，甚至就是嫌疑人之一，恰到好时的出现反而像是为了骗取亿万富翁继承人信任的蓄谋已久。布鲁斯完全没必要为他负责，至于那个叫康纳的底特律人，也早该离开哥谭滚回自己破产的老家了。
哦，还有，那条蛇。
布鲁斯睡得很沉，吵醒他的是什么重重的东西倒地的声音，要知道康纳在他睡觉时根本不出声，别说成年男性常有的打呼了，就连呼吸声都微乎极微。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的身体还有些沉重。
“唔。”他咕哝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他的房门被打开了，清冷得月光从从外洒入，往常坐在小沙发上的康纳现在不见人影。往常在晚上惊醒时只要看见醒目的一点蓝色便能让他感到安心。
是去上厕所了吗？原来康纳也会有生理需求的啊。
那门就是康纳出去的时候开的喽？
缓缓地闭眼又睁开，待眼睛稍稍适应了黑暗之后，布鲁斯朝门口看去。
不知名的蓝色液体迎着月光淌了一地。
顺着液体看过去，他看到了跳跃的蓝色火花。
康纳的脸就贴着地，倒在液体之上，或者说液体和蓝色火花就是从他身上“泄露”出来的。似乎是察觉到了床上的动静，他有些艰难地抬起头，双手扒着地毯匍匐着向前。
“布……布鲁斯？”
一瞬间，布鲁斯感到自己身上的血液凉透了。他从床上翻了下来，膝盖直接砸到地毯上，手脚并用挣扎着到了康纳身边。
他努力将康纳的一只手架到肩膀上。他想支起康纳，他想去找阿尔弗雷德，但伤害康纳的人就在庄园里，他知道贸然行动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布鲁斯……让……阿尔弗雷德……楼下……报警……”
由于康纳的发声部件的受损，让他说话断断续续连不成句，脖子上伪装的皮肤也褪去了颜色，只留下金属的框架，从创伤处直往外冒着蓝血，额角的LED灯变得深红。为了安全考虑，仿生人的弱点和人类几乎完全一样，可以导致“死亡”的地方甚至更多，现在他的脖子与腹部都受损了，在没有零件和蓝血的九十年代，这几乎宣判了他的死刑。
布鲁斯慌了，两只手虚虚环着康纳，一时间不知道放在哪儿。
“我会的，我绝对会报警的，现在最主要的是你……”
他曾怀疑过康纳会是山间的精灵，或者是什么非人的生物。现在事实在这一刻揭晓，康纳是个精灵，不过是冰冷的机器堆砌出来的精灵。不过这又有什么干系，在这一个多月里，他早已把康纳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没事……我不过是……回到……底特律……”
“不，康纳，你不能死，我该怎么做？！”布鲁斯试着用稚嫩的双手堵住康纳身上冒着蓝血的洞，但这无济于事。他手下所触及的只是一片冰凉，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康纳给他的拥抱一样。
冰冷、僵硬、无机。
显然机器人并不具备自我修复的功能。蓝色的液体很快涌出了布鲁斯的手指缝，将他雪白的睡衣染出了蓝色的墨迹。
“布鲁斯……别……拆……拆开……研究……组件……睡个好觉……”
“不！康纳，别！拜托你坚持住，快告诉我该怎么做？我绝对会修好你的！”但事实是面对康纳曝露在外的一堆断了的电线，他毫无办法。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一定有的！”
“没用的……布鲁斯……没……”
呢喃着，康纳乜见布鲁斯的嘴巴一张一合，但他此时已经难以解析声音文件了。
一瞬间，他的随机存储器中闪过了许多画面，有被蓝血糊住了一只眼而看不清的前方，有他身上千穿百孔的样子，有只能在镜子里相见的活生生的前辈们，有酒馆里接了“他”一杯酒的汉克，有在日式庭园里撑伞漫步的阿曼妲，有跪在他面前的特洛伊，有从他身后走出去的60号康纳，有一整个仓库的仿生人……当然，还有站在他身边笑着的卡姆斯基。
他的一生，他这短暂的一生，从四个月前的小小异常开始，傻傻地站在仓库里假装自己没有启动，在没有人发现的角落窃取着前辈们的记忆，他从未在自己本该走上的道路上踏出过一步。
他没有真正的坐在谈判桌上和人对峙，也没有真正俯视或仰视过任何人……在摄像头暗下之前，他看着布鲁斯的脸，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个微笑。他试着用那只挂在布鲁斯肩膀上的手摸摸布鲁斯的脸颊——就像他们在房间里的第二次见面时一样。
他保护了布鲁斯，他的任务完成了。
但他，居然感觉很痛苦。
Help me……Amanda……Cumeskey……
他希望最高权限者可以救他，让他脱离这种无妄的痛苦。不过他现在甚至念不出他们的名字。
他该控释住力度，不能让布鲁斯痛。
LED灯恢复成了蓝色，接着慢慢熄灭，随着机体动力的消失，他的手从布鲁斯脸上滑落。
布鲁斯啜泣起来。
因为那句绝不敷衍的
“我会保护你的。”
也因为他在一个多月前过分悲恸的一夜后睁开眼睛那那一刻，就像还沉溺于美梦的那句
“嗨，布鲁斯，早上好，我是康纳，往后我们就要生活在一起了。”
因为今天他又失去了一位亲人，甚至同样不知道是谁伤害了他！他想他的生活注定走不回正轨。
当他想要试探危险时，就已经是一种风险，只是他没想到冒险的代价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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