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说,那个人是谁?”只有两人存在的房间里(确保除去了所有监视器和窃听器),太宰治翘着脚,上半身向男孩那边倾。

    中岛敦自知自己瞒不过老师,只得承认,“五元神吧。我给了他五元作为报酬的。”

    “就是那个只要给了五元就什么事情都会做的那种劳工?”

    “是神明……” 他弱弱地反驳道。

    “是不是唯物主义的坚定维护者?”太宰治拍了一把他的头,“年纪轻轻信什么神,小心到时候被人拐进教拖不出身。”

    “……”

    太宰治点了一根烟。

    今天早上黑雾出门的时候她要求对方带回来的,一包细长的女士烟。是薄荷味的凉烟。

    那清新的气味弥漫在男孩的口鼻处。

    “还有,为什么要找那种人?你想把谁从这里带出去?”那些烟雾直接吐在了男孩的脸上,中岛敦有点呛得慌。

    这个白发的男孩欲言又止。

    想要把两个人带出去……他们不应该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的。

    “你以为我出不去?就这个破地方。” 女人的面容变得如同恶鬼般恐怖,鼻梁高耸,黑色的阴影如毒蛇般涌上那上半的侧脸。“如果我要走,谁拦得住我?”

    “何等的自作多情,颓丧,怠惰,真以为世界仅仅围绕你一个人转动吗?以为你一个人可以独自解决所有事情吗?”那根冰冷的手指顶在男孩的额心,生冷。“中岛敦,你太让我失望了。”女人一下子缩回了手指。

    男孩感到一阵怅然若失,他的理智随着老师的话语再奔腾,那些话像是一盆冷水倒在了他的身上。

    “不,我没有,我只是想——!” 他尖叫道,瘦削的脸庞上泛上病态的绯红,瞳孔紧缩,眼白出现的地方更多了。可他随即又放低了声音,变得软弱了起来,“本来不该是这样的。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吐出了那个,老师就不会回这里了,轰同学——”

    “他被抓来这里只是他个人的失败,要是他足够谨慎,会躲不过敌人的攻击?”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中岛敦至今也很震惊,因为这代表轰同学的父亲就是老师的丈夫了),却一定要用那种尖锐的眼神去评判对方的行为。

    “他很强的。” 中岛敦顶嘴了。

    “强?” 这女人裂开嘴笑了一下,她睥睨的视线让人感觉惊恐。“你这种小鬼懂什么?在同龄人当中或许称得上是天才,但要是摆到社会层面上呢?”

    “能不用这么带有偏见的视角去看待轰同学吗?你们难道不是母子吗?”中岛敦表示自己真的非常不解。

    “所谓母子指的就是一个子-宫和一个受精卵之间的关系,这很亲密吗?知道代孕吗?把夫妇A的受精卵撞到女子B的子-宫里,生下来的小孩可是要管女子A叫妈妈的。”

    “老师你今天不对劲。” 中岛敦摇了摇头,“如果生气的话,我愿意挨打。”

    “把我当成孤儿院里的人了?要我逼你用钉子钉自己的脚吗?” 太宰治踹了他一脚,“闭嘴,好好听着就够了。”

    中岛敦不吭声了。

    他有时畏惧着老师,如同畏惧着白虎。

    因为畏惧着老虎,因为自己的无本事,所以他才会去选择做那个实验品。这样子的话,他就会有容身之所了。

    反正那个白头发红眼睛的男人也对他做过……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

    薄荷味的烟气里带了一丝血腥味,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流下的血。

    太宰治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要把你的命不当命,我拿你做实验不还是留了你一命吗?我后悔啦,我当时为什么要带你走。”她捏住男孩的下颚,审视着,“天天天天懦弱无为连自己的异能(个性)都害怕,以为平静的生活可以掩盖你杀过人的过失,以为自己能够重新融入和平的社会里?”

    “我有的时候真是受够你。”

    “我讨厌你。”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伤害了。

    白发的男孩开始哆嗦,眼神变得涣散。

    太宰治把烟头拧灭在桌子上,又开始抽第二根烟。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回敌联盟吗?” 她的容颜氤氲在烟气里,那清丽的眉眼显得我情-色,嘴唇鲜红。

    那双金紫色的眼睛回神了一些。

    “如果你被职业英雄抓住了,就要被他们解剖啦。他们一定会想知道你肚子里到底装了什么邪恶的东西。”她弯了弯嘴唇,下唇上有一个让人不能忽略的白印子。是用牙齿咬的。“此世之恶,我当时去冬木市的时候带回来的。非常强大,同时——非常邪恶。”她发出了高亢而清晰的叫声,珍珠白的脸部隐隐在发光。语调虽然柔软,却像哄骗小人鱼拿鱼尾换双脚的巫婆。

    她又继续说:“你迟早会死的。我以为当年那场实验失败了,毕竟你没有变成中也那副样子。可我错了,发作的时间隔的太长了。时间让我良心悔改,想要修正什么错误。有两个办法,第一个我已经排除了,第二个你也听到了吧,AFO要我跟他交换呢。交换什么呢?我以前也不知道啊。” 她用轻柔的婴儿般的假嗓子叙说着,只感觉让人头皮发麻。“不过AFO有给过提示哦,那样东西出现在横滨,是一样非常厉害的、曾被多个组织联合悬赏过的东西。”

    “是[书]。”

    “什么……书?”

    “你的书。出现在你身上的那本完全空白的书。” 这个智极近妖的女人已经将一切联系了起来。

    “那么,你愿意给吗?”鸢色的眼睛盯着他,似乎是在看一个死物。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老师。” 男孩感觉自己的手臂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他的大脑里一下子塞不进那么多东西。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如同野犬般残酷的女人;她有尖牙利齿;她的傲慢与咄咄逼人缠绕在脊椎上,所以她从不弯腰。

    “我不知道!” 中岛敦尖叫了一声,用双臂牢牢地抱紧了太宰治。

    四周空白的墙壁对他发出了嘲笑。那些无形的嘴巴大大地长开,每一张里都塞满血肉,齿间流淌着血水。

    [懦弱]

    [恐惧]

    [无为]

    ……

    此世之恶翻腾起来。

    它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恶意,是人们不想要的情绪的集成化合物;它是新生的无知儿,是独眼断臂、人人喊打的魔女。

    [想要去老师不在的地方。]

    [就算是消失一小会儿、小时一小会儿的话也好啊。]

    他感到了天旋地转。

    太宰治鸢色的眼睛注视着那道身影的消失。

    三秒之后,她走出房间,把门狠狠摔上了。

    “有没有人打麻将?我压AFO的全套收藏品。”

    黑雾:“……”

    有病吗?

    -

    海风吹拂。

    这里是横滨港口,属于港口黑手党的地盘。

    船帆鼓起,商船远航。

    吉田坐在一个集装箱上,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

    半个小时没动过。

    而那道身影的主人出现在半个小时之前。

    “吉田,看什么呢?” 川端忙里偷闲地问道。他把一个小箱子叠到大箱子上面去,再把自己叠到小箱子上面去。集装箱里装的都是废弃的工艺物,是要丢到孤岛上去掩埋的。

    “就一眨眼的时间,那个人出现在那里了。我得监视着点。毕竟上趟我们的货船被人给强拆了。”

    川端说:“行吧。但你不要偷懒啊。”

    带着咸味的海风吹过。

    “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另一个我,做着我不敢做的事,过着我想过的生活。”中岛敦默念着山本文绪所写的《蓝另一种蓝》里面的句子,他的眼睛注视着凭栏无波的海面,远方有一只白羽的鸟在空中划过痕迹。

    他在心里想,想要去老师不在的地方。

    然后他就到了只有老师不在的港口。

    好神奇。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面又有那本书了。完全空白的,看上去是要自己来为之书写的书。

    这么大的本子是怎么装进他的口袋的?

    他把那本书掏了出来。

    [那是一样非常厉害的、曾被多个组织联合悬赏过的东西。]老师的话仍在他耳边环荡。

    “如果真的这么厉害的话,给我一本书吧。”

    如他所期盼的,湊佳苗的《告白》出现在了他的手里。那是一个由渴望得到爱的少年A、对所得到的爱仍不满足的少年B和失去了所有爱的老师所构成的故事。

    来阅读吧。

    书中自有人间百态。

    他一个人静静地翻着页,白色的书页上黑色的文字可爱的如同芝麻。

    “他在读书吗?” 吉田找秋田借了个望远镜,只可惜精度不高。此时川端从集装箱的后边跳起来,强行把他从上方拉了下来。

    “过分哦,可疼了。” 吉田抱怨道。

    川端呼了口热气,“看那里,芥川阁下来了。”

    朝他们缓步走来的,是刚黑有名的无心之犬,黑色的野狗,不吠的狂犬。

    [一个人的价值观跟标准是由成长环境决定的。]

    所以孤儿院里的孩子才会自卑,贫民窟的孩子才会凶恶如犬。

    [而判断他人的标准是依据自己最初接触的人物而定。]

    “打绕了,我想请问——” 白发的男孩转过了头,头颅轻轻低下,“先生您觉得我应该是个怎样的人?”

    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白-痴。”

    真是、相当的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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