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不应该因为抢球场一脚把人踢飞,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我以后一定……”
林园的小训练场,林远时双手向前伸平,一下一下做着蹲起。
口中大声念着自己胡乱写的检讨书。
他穿着一件纯白色鹅绒大衣,敞着怀,里面是一件汗湿的球衣,贴着身子,漆黑的发微微湿润,凉风一吹,林远时舒服的吹了声口哨。
一旁的警备员刘文兴冻得哆哆嗦嗦,“少爷,要不您还是把衣服拉上吧,太冷。”
天空阴沉沉的,训练场旁边枯萎的枝桠朝天空伸出乞讨的手。
在冬日特有的昏暗沉郁之中,刚刚打完篮球的少年一身白衣刺眼,仿佛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不冷。”念检讨的间隙,林远时回答了一句。
“心火烧心火烧心扉呀,”
“心火烧心火烧心扉呀……”
林远时:“这他妈赌输了换的铃声什么时候能换回来。”一边说一边朝刘文兴使了个眼色,舌头碰撞上牙堂,发出响亮的“咔哒”声。
刘文兴眨眨眼,明白了。
林远时从兜里拿出手机,铃声停止。
刘文兴往四周看了看,除了一波又一波的凛冽寒风,什么都没有。
林远时看着微信,毫不掩饰的笑起来,“真他妈有招儿啊。”
快速的回复了一句之后,把手机扔兜里,手臂平举,蹲起做得愈发标准。
“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刘文兴狠狠吸了一下鼻涕。
少爷在学校又犯事儿了,体育课跟人家抢篮球场地,估计也是对方嘴里不干不净,林远时一怒之下给了对方一脚。
其实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少爷浑是浑,但是做事有分寸,从小到大打了无数次架,基本都是对方先犯他,他才奉还回去。
只是这次老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霍文初不在,是林老爷子接的电话。
这下可就惨咯。
林远时被罚写了一千字的检讨,大冬天的在训练场做蹲起,老爷子说了,下一次月考林远时要是再拿个零蛋回来,就把他的卷纸贴在林家家宴上,当成一项环节让所有宾客参观。
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刘文兴尚且捏一把汗,人家正主却丝毫不知愁,检讨念得那叫一个响。
林园主楼楼上,霍文初看着自己儿子跟一头白熊似的一蹲一起,回头嘱咐佣人:“姜汤熬好了吗?”
“太太,熬好了。”
霍文初叹了口气,目光依然落在林远时身上。
房门敲了敲,“太太,张秘书来了。”
霍文初“嗯”了一声。
张秘书恭敬的弯着腰:“太太,叶家联系到我们,问能不能抽时间见个面。”
霍文初:“叶家……”
张秘书:“少爷儿时病重,给少爷输血的那家……”
霍文初想起来了。
林远时天生熊猫血,小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急需输血,医院联系到的就是这个姓叶的小姑娘。
正因为当时人家救了林远时一命,这些年来,林家一直资助着叶家。
“有什么事?”
张秘书:“那个小女孩的父母出了车祸,去世了,她被接到小姨家,这次是她小姨联系我们,问能不能见个面,好像是办理转学手续的时候遇到了点困难。”
听说这事儿,霍文初眼中有些不忍,“问问老爷子的意思。”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让远时也见一见最好。”
张秘书:“是。”
*****
叶婴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小姨,我把这碗给小朗送过去。”
正吃饭的中年女人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叶婴扶了下眼镜,站起身,小姨夫从饭碗里抬起眼睛。
小姑娘的身体似乎比同龄人更早熟一些,才十六岁的年纪就已经前凸后翘,婀娜有致,随着她的步伐,缎子般的长发在腰际一晃一晃。
晃得人心神不定。
“啪——”
小姨夫猛地回过神。
小姨把筷子一撂,“下午我去厂里一趟,你看着叶婴把家收拾收拾。”
小姨夫忙不迭点头:“哎,哎。”
叶婴把有饭有菜的碗端到房间,床边的少年正在拧魔方。
听到声音抬起头:“姐姐。”
叶婴:“吃饭吧。”
叶朗乖乖的放下魔方,拿起筷子。
叶婴摸着叶朗细软的发:“今天难受了吗?”
叶朗的一双眼睛和叶婴的很像,又黑又亮,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没有。”
叶朗有哮喘病,所以比平常十三岁的孩子瘦小虚弱。
小姨说病气会传染,不让叶朗上桌吃饭。
叶朗吃饭很快,叶婴拿着碗去洗,小姨夫靠着厨房门,点了一支烟。
“小姨呢?”难得见到小姑娘镜片后面的眼睛中流转一丝波澜。
这些年他们和叶婴的父母联络少,邵海生也就见过叶婴几面。
印象里小姑娘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即使是父母葬礼的那天,也依然冷清着面容,清冷疏离,脸上大大的圆框眼镜遮盖住了她身上的锋芒,让她多了几分沉静的书卷气。
“你小姨下午都不在。”
邵海生是个老烟枪,声音粗且低沉,可是跟叶婴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那么点柔情。
自打叶婴第一天来小姨家就发现了。
小姨夫朝她示好,断断续续已经一个多月。
叶婴心一动,刷碗的手却没有停下。
利索的干完活,叶婴说:“我回房间了小姨夫。”
经过他的时候,小姨夫手臂往门边一搁,挡住她的去路,露出一口黄牙,身上那股烟酒混杂的浑浊味道朝叶婴袭来。
“哎,急什么呀。”
女孩逐渐冷静下来,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门框边缘,眼神平静得可怕。
恶人,她见的实在太多了。
箭已在弦之际,一道带着气声的童音响在身后,“姐姐。小姨的电话。”
——打断了小姨夫对叶婴的凝视。
叶婴瞥了小姨夫一眼,小姨夫向来惧内,不甘心的放下手:“赶紧去接吧。”
叶婴回到房间,锁好门。
意料之中,并没有小姨的电话进来。
“他欺负你了吗?”叶朗问道。
叶婴看向叶朗的眼神温软:“没有,姨夫只是有话要对姐姐说。”
叶朗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叶婴:“下午小朗跟姐姐去买衣服好不好?”
叶朗:“姐,我下午想睡一会儿。”
叶婴:“也好。”
她从兜里翻出两个十元钱的纸票,塞到叶朗手里,“要是饿了就下楼买点东西吃。”
叶朗把钱攥紧了,“好。”
叶婴走后,叶朗听到门“哐”的一声合上。
他旋开房门把手,走向正在看电视的小姨夫,“姨夫,我想跟你商量点事。”
小姨夫烦死了这个小病号,一脸不耐,“干什么?”
姨夫原本不想理会这个幼稚的男孩,在听到他的下一句话的时候,回过了头:“真的假的?”
叶朗的下一句话是:“三百块钱,换我姐姐。”
姨夫狐疑的盯着叶朗,男孩稍微有些怯懦,脸上是尚带着病气的苍白。
*****
买完两套衣服,叶婴回到家,姨夫不在,大抵是出门打麻将去了。
叶朗正在安静的看书。
“小朗。”
叶朗回过头,露出人畜无害的纯真笑容,“姐姐,我晚上可能要出去一趟。”
叶婴整理衣服,没有抬头,“姐陪你一起。”
叶朗绞着手指:“去给你买礼物。”犹豫了一下,小男孩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想给你个惊喜来的,不用你陪我。”
叶婴深深地看着叶朗,半晌才说:“好。”
晚上叶朗出门,叶婴等了三分钟,跟随其后出了门。
自家弟弟几斤几两叶婴还是清楚的。
她一路跟着叶朗,走到距离小姨家不远的待拆楼群中。
*****
吃完晚饭,林远时从训练场翻墙出去。
一落地,就见自己的挚友姜成鹤坐在出租车里。
“时哥,时哥,这呢!”
林远时点点头,打开车门矮身上车。
“时哥,这次出来这么费劲啊。”
林远时又穿了一身白色毛大衣,不是下午那件。
他有轻微洁癖,就喜欢白色的衣裳,这样的大衣他有满满一衣柜,冬天的时候换着穿。
“我爷爷看得严。我妈给我打掩护才逃出来。”
走到半路下起雪来,到了一个胡同口,两人下了车。
漆黑旧巷,只有几盏人家灯火映在路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安静极了,鞋子踩在雪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越往里走路越黑,林远时有些不耐:“这他妈是哪啊?”
姜成鹤说:“时哥,你不认路啊?这不是老校区后身的小破楼吗?”
林远时:“就非得从这走啊?”
姜成鹤:“现在老校区都安监控了,从大墙那边翻肯定被逮,我都探好路了,这边的大墙因为钉子户在这,监控安不上来,想怎么翻怎么翻。”
雪越下越大,没一会儿,就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姜成鹤搓了搓手:“真他妈冷。”
林远时冻得鼻红眼亮:“外面监控搞定了,那里面呢?”
“教务处在二楼,那边窗户坏了一半,咱们从下面走,直接从窗户进,下次月考的卷就在抽屉里。”
把月考卷偷出来,就万事大吉了。
林远时将信将疑,“信你一次。”
到了墙边,林远时听到墙上似乎有什么动静。
林老爷子是老红.军,林家的几个小辈自小训练有素,警惕性非常强。
“应该是老鼠,这边老旧小区,有老鼠很正常。”姜成鹤仰头看了看:“这边不行,太高了,我去那边探探路。”
姜成鹤走了,林远时没急着动,歪歪扭扭站着,眯着眼睛十分轻蔑的看着那堵墙:“就这破墙,爬不上去?”
正跃跃欲试之时,一道颤巍巍的声音传来:“姨夫?”
声音太小,林远时没听清:“谁?谁在那?”
原本还在疑惑姨夫怎么会提前过来,是牌局结束得早了?可一听这低音炮,对方确定了。
还不等林远时明白过来,墙上一个人影站起身,一桶还带着冰的冷水兜头浇下。
林远时留了一个假期的长发帽子似的整个贴在脸上。
顿时被浇成了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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