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告别蒋池和孟媛, 倪歌牵着容屿回家。
……一路上都很尴尬。
倪歌满脑子都是霸王硬上弓的画面, 巧的是, 容屿也差不多。
只不过他脑补的版本更刺激, 不仅有画面,还带声音。
所以两个人沉默了一路。
回到家门口,倪歌小声:“那个……”
容屿立刻:“嗯?”
“我下午得回趟学校,然后去公司交一下稿子。”倪歌很不放心他, “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你当我是谁”脱口而出的上一秒,容屿心里的小玻璃人眼疾手快地跳起来, 死死地捂住他的嘴。
于是容屿张张嘴, 没有说话。
他微微垂着眼, 目光向下,睫毛在眼下打出小小的阴影。尽管两眼无神,深邃的眼眸被楼道间的灯光冲刷,还是呈现出明亮的颜色。
他站在那儿, 短暂地沉默片刻, 沉声:“没问题的。我一个人在家里听收音机也很好, 听说下午频段有相声, 应该不会无聊。”
他明明很正经。
但倪歌在他的神情里读出了委屈。
她顿时有点无措。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容屿, 大概病人都是脆弱的, 再嚣张的大佬也要向病魔低头。
“我……”于是她勾住他的小拇指, 语调柔和地打商量, “我会很快回来的,你乖一点,好不好?”
容屿的小心心又被炸飞了一次。
几乎没有犹豫,他低下头,吧唧亲在她嘴角:“我乖得很。”
倪歌微怔,脑海中浮现疑问:
——这家伙看不清东西,怎么次次亲得这么准?
“没有亲歪。”下一秒,他声音很轻地道,“真好。”
这种得意,真是让人心酸。
倪歌又心疼起来。
她踮起脚尖,主动回吻:“那晚上见啦,容容。”
***
大四课程很少,倪歌在学校上完下午唯一一节必修课,搭地铁回JC出版社送文件。
陶若尔在她去调研之前布置的任务,她已经翻译完了。
倪歌早早把电子稿发到了出版社的邮箱,如果陶学姐看东西速度够快,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了校对环节。
然而她没想到,这会给陶若尔添麻烦。
“……谁给你的这么大的权力!出版社我不敢说,至少翻译组,还是我说了算吧!”
刚一走出楼梯间,就听见争执声。
这吼声听起来很熟悉,倪歌微怔,赶紧走过去。
出版社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高跟鞋小裙子、挂着工作牌的陶若尔,另一位,是那位先前被周进摁了一身剩饭的组长——也就是她先前的面试官。
“组长,我是有权力进行人员调动的。”陶若尔不卑不亢,平静地道,“何况,倪歌本来就是我的实习生。”
“但图书翻译组是一个独立组,你没有资把你的人调到他们组,而不通知我!倪歌现在应该坐在办公室里翻译文件,而不是天南海北地瞎跑!你给我好好反思……”
“组长。”倪歌走过去打断他,颔首道,“下午好。”
组长没接茬。
他的西装没有扣扣子,训人时一只手习惯性地卡在腰上,西装下摆就挂在手上,看起来不伦不类,自己却浑然不觉。
“倪歌小姐。”他的语气突然平静下来,“西北好玩吗?”
“……”倪歌没有说话。
她没什么职场经验,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给陶若尔带来了麻烦。
“我没记错的话,你面试的是笔译岗位,实习时间一个月,被分进了文件组。”顿了顿,组长问,“是什么给你勇气,能让你一走就是三个星期,还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呢?”
“我已经把她调到图书翻译组了,也有给她分任务。”陶若尔快烦死了,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而且你也看到她的稿子了,写得很好啊。”
“好个屁!”组长怒道,“三周实习作废!如果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看不到你全勤,实习证明别想我给你盖章!”
他怒气滔天地吼完,转身走了。
把办公室的门砸得震天响。
空气中静默三秒。
刚刚不动声色地偷瞄着看热闹的同事们,瞬间作鸟兽散。
“唉,倪歌。”陶若尔沉默一阵,捧心叹息,“我的心好累。”
“对不起,学姐。”倪歌抱歉极了,“我给你添麻烦了。”
“哇,快别这么说。”学姐赶紧道,“他看我不顺眼很久了,他看所有漂亮女生都不顺眼。”
倪歌眼里不自觉地浮起笑意。
她跟着陶若尔一起回办公室。
“不过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周末公司有晚宴,有空的话,一定记得来。”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邀请函,“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我猜你喜欢。”
“谢谢你,我确实喜欢。”倪歌笑着低下头,看到邀请函上的烫金红字,突然意识到,“竟然已经圣诞节了?”
“对呀。”
“那……到时我可以带家属吗?”
陶若尔哈哈大笑:“只要你想。”
倪歌还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这种晚宴一般就两个目的,一个是公司高层线下交流,一个是制造个机会给员工们嗨一嗨,说不定再牵牵红线。
所以她要带着容屿去蹭饭,也不是不可以。
问题就是……
她想象了一下,失明的容屿,站在人来人往的宴会厅里,茫然无措地,小声喊倪倪的画面。
倪歌:“……”
还是算了。
好可怜哦。
“不过说真的,一到逢年过节,我就特别羡慕你们这些有家眷的人,不像我。”陶若尔坐到椅子上,惆怅地转个圈,“年纪轻轻,貌美如花,却负债累累,月月赤字,日日为还钱的事疲于奔命。”
“怎么?”倪歌以为她要还花呗,眉眼弯弯地笑道,“又月光了吗?”
“不是,我把别人的车给撞了,一辆宝马。”陶若尔哼,“就是你离开公司那天,全城暴雨,他硬要开着车往我前面蹿。”
“……然后呢?”
“我忍不住,一个猛子就撞到了他的车上。”
“……?”
“虽然赔起来有点贵。”顿了一下,陶若尔感慨,“但说实话,真的,有点爽。”
“……”
***
倪歌今天工作不多,下班之后,特地跑去买了一个蛋糕。
回到家时,窗外夜色阑珊,屋内一片黑暗。
一点人气也没有。
她心里一揪,一颗心瞬间提起来:“容屿?”
屋里没人应她。
她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还是没反应。
倪歌心里蹊跷极了,手指抚上电灯开关,还没往下按,容屿就凑了过来。
巨大的黑影毫无征兆地靠近,他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住她的脑袋。
他的声音很低,带点儿性感的哑:“欢迎回家。”
倪歌的心瞬间落回肚子里。
她觉得他越来越像一条大狼狗。
抱着她时暖洋洋的,尾巴跟在身后一甩一甩。
“你饿不饿?”这样子好像新婚夫妻,倪歌莫名有点开心,伸手去开灯,任由他抱在怀中揉来捏去,“我买了蛋糕,你想晚饭之前吃,还是晚饭之后吃?”
“都行。”容屿耸眉,“你发实习工资了?”
“不是。”倪歌摇头,很有耐心,一样一样地数给他听,“我有小金库呀,没花完的生活费,还有奖学金。”
“还有奖学金啊,倪倪真棒。”容屿轻声笑。
他放开她,帮她托着蛋糕,放到桌上:“不过,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
“我们公司周末有个晚宴,我可能会回来得比较晚。”倪歌顿了一下,说,“但那天是圣诞节,所以想提前陪你把节过掉。”
她好像有些抱歉。
容屿低笑,亲亲她的脸颊:“去做你的工作就好,不用觉得抱歉。”
毕竟,反正……
他周末也有自己的事。
容屿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那我先给你切一块吧。”倪歌想到什么说什么,一本正经地道,“学姐说晚宴会有很多漂亮的小蛋糕,一想到你没法去,就觉得很可怜。”
容屿心里的小人跪在地上嗷嗷喊萌。
“不过。”突然想到什么,他拉住她,把她拽到自己身边,低声哄诱,“倪倪,我的卡就放在钱包里,密码是生日。”
“你可以用我的钱。”顿了一下,他又补充,“卡上存着我这几年所有的工资和津贴,我平时用不到,几乎没有动过。”
倪歌微怔,眨眨眼。
如果搁在正常情况下,一个帅气的男人深情款款地拿出一张卡对她说,拿去嫖——
哪怕这人是她亲哥倪清时,她也会觉得,自己被幸福击中了。
但是容屿……
她诚恳:“留着治眼睛吧。”
“……”
他像一个小火炉,倪歌坐在他身边,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她一边切蛋糕,一边问:“今天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医生怎么说呀?”
“说——”容屿答得很含糊,“让我多休息一下,它自己会恢复。”
这些年来,容屿接受各种训练,时不时就要风餐露宿。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所以他自己有数,下飞机时嘴里喊着小事小事不严重,那是真的不严重。
要说恢复早晚,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倪歌总觉得很严重,秀气的眉头纠结地皱起:“庸医。”
“……”
“不过算了,先来吃蛋糕吧。”她怕他难过,迅速转移话题。拆开盒子,递给他一把小银叉子。
蛋糕不大不小,刚好够两个人吃。白色打底,奶油很厚,没什么复杂的花边,只在最中心用果酱画了一只简笔的、嘴巴咧到耳根的羊。
看得容屿心痒痒。
他伸手捏住她的小爪子。
故作茫然地问:“蛋糕好看吗?”
“是一只羊。”倪歌毫无所觉,边说边伸手去拿手机,“我拍下来呀,等你眼睛恢复了,发照片给你看。”
容屿心里的小人泪流满面。
她到底是什么天使。
他低声:“嗯。”
“不过,我也好久没有吃过蛋糕了。”倪歌煞有介事,尽管没有蜡烛,也双手合十,道,“我要许个愿。”
容屿眼底含笑地望着她。
下一秒,她闭上眼,认真道:“希望容屿的眼睛快点好起来,以后不要再受伤,也不要再停飞了。”
容屿微怔。
白色的灯光下,他低头就能瞧见小姑娘乌黑的长发,小小的发旋,和圆润白皙的耳垂。
她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翘,两眼弯成桥,整个人都显得雀跃,像森林里意外捡到果实的小动物。
容屿早已经体会过世界广博。
却在这个时候,才真切地感受到,世界这样温柔。
他缓了缓,低声问:“我是不是很多年,没有陪你过过生日了?”
“没关系。”倪歌小声笑道,“我也没有陪过你。”
“那我的愿望就是,”长夜寂静,他低声笑道,“此后岁岁年年,倪歌平平安安;年年岁岁,我和她再也不分开。”
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
他用叉子叉起一只车厘子,裹着奶油,举到她面前:“尝一尝,嗯?”
倪歌睁圆眼,开开心心地张开嘴,小心地将奶油接过来。
她刚刚衔住果实。
他突然伸长手臂,扣住她的下颚,唇瓣含住她微张的下唇,用力地吻上来。
他吻得很重,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咬着她的唇珠,舌尖从唇缝里伸进去,撬开唇齿,以霸道的姿态攻城略地,卷走她口中的车厘子。
燥热从身体的每个角落冒出来,
车厘子的果汁在口腔内炸开。
倪歌脑子里噼里啪啦的,迷迷糊糊地,手臂不自觉地攀附上她的肩膀。
容屿眼中光芒陡然转深,黑暗中蹿起小小的火苗。
他手臂用力,将她抱到沙发上,微凉的手指掀开衣服下摆钻了进去,一路向上游移,在某个点上停下。
长夜俱寂,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
倪歌有点难以呼吸,发出小声嘤咛:“唔……”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身形猛地一顿,手指微屈,立刻撤出去。
容屿低下头,垂下眼,额头碰着她的额头,呼吸里都是压抑的情绪。
客厅里静寂许久。
她离他很近很近,稍稍离开他的嘴唇,缓了半天,才呼吸不稳地,非常非常小声地问:
“那个……”
“……”
“你,你刚刚是想,想硬,硬,硬……”
容屿将她圈在怀里,看着她。
她还在艰难地结巴:“硬……”
她想说,硬上弓吗。
“对。”然而下一刻,他冷静地打断她,面无表情地承认,“我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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