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去之后, 容屿想来想去不对劲。
发消息给小基友:“川子,我有预感, 我可能有机会结婚了。”
宋又川:“诈骗信息不要给我发,我是容屿手机列表里最穷的一个, 没钱随份子。”
容屿:“……”
容屿不跟他计较。
“川子。”他舔舔唇, “我觉得, 我家那个小妹妹, 可能对我有意思。”
“……”
宋又川呵:“我们这边建议您别白日做梦呢, 亲。”
容屿呵:“等着瞧。”
“我等着瞧什么?瞧你就操着这个狗脾气,然后把她的好性子磨完吗?”
“……”
他的脾气已经比过去好太多了, 好吗。
“容屿啊,真的不是我说你, 你撩人撩这么久, 连牵个小手都是人家主动凑上来的, 爸爸真的很担心你。”宋又川叹,“放下你的性.幻想, 先对人家好一点儿, 行吗?”
容屿:“我对她不好吗?”
“……”
“开学时会堂里没座位, 我给她让座;她们自习室太吵没法午休,我把我的小自习室借她用;她跟爸妈吵架, 我带她回家;她……”
宋又川:嘟嘟嘟……
容屿:“……”
行吧。
他勉为其难地想。
那他以后就温柔点。
然而倪歌的耳朵猝不及防地被罩住, 她微怔, 耳根瞬间红起来:“我、我还是上去拿一下耳罩吧, 很快就回来。”
然后挣脱她, 一溜烟跑了。
容屿动动手指,若无其事地躬身,从茶几上捡起两颗桂圆揣兜里。
倪清时撩起眼皮:“阿屿?”
“清时哥。”当着亲哥,容屿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干笑,“你妹妹挺可爱的。”
“嗯。”倪清时微笑,“我也喜欢她。”
“……”
这话让人没法接。
客厅里静了一瞬,倪清时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你今年高三?”
“对。”
“做好决定了,读军校?”
“对。”
“啊。”倪清时耸耸眉,状似无意道,“那你跟倪倪在一起时,不要让我妈妈看到。”
容屿微怔,没问为什么。
但想了想,他又觉得有点刺激:“我们这样,好像早恋的小学生喔。”
话音刚落,倪歌戴着围巾抱着手套,从楼上冲下来:“我好了!我们走吧!”
小姑娘每年冬天都穿得很厚,裹得严严实实,围巾手套毛茸茸,小羊皮靴子也毛茸茸,好像一团从雪地里滚出来的肥啾。
容屿呼吸一滞,小心心被击得稀巴烂。
“倪倪。”然而倪清时抢先一步开口,平静地指出,“今天除夕夜,爸妈还没回来,你就也要出去。”
他好像有些委屈。
倪歌脚步一停,看到厨房流理台上的食材,想起自己之前答应过哥哥,要帮他打下手。
虽然家里的阿姨也会帮忙做饭,但年夜饭让哥哥一个人来承担大部分,他还是太可怜了。
“没事,你放着吧,清时哥。”倪歌犹豫不决,容屿突然站起身,义不容辞地道,“我们出去买本书,很快就回来。”
“等我回来,帮你一起做饭。”容屿一本正经,“如果我食言。”
倪清时闲闲地抬起头:“……?”
容屿压低声音,充满暗示地笑道:“就把我的命根子给你。”
“……”
***
倪清时对容屿的命根子没有兴趣。
但他还是放两个人走了。
今晚除夕,家家户户不是包饺子就是在准备年夜饭,街上的店也关门大半。
倪歌跟着容屿走出大院、跳上公交车,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儿呀?”
容屿身形微顿,回头看她一眼。
连去哪儿都没说,就这么放心地跟着别人出来了。
真他妈好骗。
——他想。
也许宋又川说的是对的,如果他先前不凶她,说不定他们现在连床都上了。
“嗯?”见他不说话,倪歌又小声问了一遍,“容容?”
“……”
容容觉得,全车人的目光,可能都被这个羞耻的昵称吸引过来了。
“去市中心,”大佬有些颓败,但又不好发作,咬牙切齿地强颜欢笑,“带你买本书。”
“今天已经除夕了,书店还会开门吗?”
“嗯。”容屿哼,“别的书店我不知道,但那家肯定还开着。”
微顿,他解释:“我经常在那儿买东西。”
“没关系,你可以不解释。”倪歌戴着毛线帽子,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眼睛弯得只剩两只小月牙,声音小小的,“你又不会把我卖掉。”
容屿的心跳快他妈停了。
她到底是什么神仙生物啊。
牵着这团神奇生物下车,走到书店门前,果然还在营业。
“你看,这家店每年放假都很晚。”容屿提起她的包,一起存进电子柜,“主要是我算了算,如果等到年后再来买,可能就来不及了。”
倪歌眨眨眼:“是什么书?”
“就是……”容屿转眼,对上她亮晶晶的、充满信任的眼。
话锋陡然一转,云淡风轻地装逼:“你顺着书店走进去,左手边文学区,第五个柜子。”
“……”
他舔舔唇,一条手臂压在电子柜上,故意压低声音:“那一柜子,都是我要送你的书。”
倪歌心头一跳。
她把发烫的脸又往围巾里埋了埋,软声:“对不起。”
“……?”突然道什么歉。
“说实话,我之前在学校,看你一直怼孙老师、逃语文课,也不好好做作业……”她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他一眼,“就以为,你特别讨厌语文,也不爱学习,约我出去,是打算带我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玩。”
“……”
“所以,原本我出门时,还特地做了一下思想建设。”倪歌愧疚极了,她竟然心胸狭隘地认为,他脑子里只有黄色废料,“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不该以貌取人。”
容屿:“……”
容屿宽宏大量:“算了,这都不是事儿。”
反正,她马上就要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了。
他憋着口气,得意地带着她,停在书柜前。
倪歌扬起小脸,明显一愣。
容屿连头都没有抬,一条手臂杵到书架上,借着身高优势,低声诱惑她:“怎么样,喜不喜欢?”
“……”
倪歌没说话。
“你别小看这些书,我去过其他书店了,但就只有这边这家,收录得这么全。”容屿毫无所觉,继续道,“其他那些店,要么早就卖完了,要么没有最新版。”
“……”
“你也知道的吧?这些年搞这个的人特别多,所以这书很畅销。”容屿努力自夸,“我还特地跟老板说,万一不幸断货,让他给你留几本。”
“……”倪歌还是没说话。
怎么还是没反应?
没有夸他好棒棒,好辛苦?
容屿有些意外:“你不喜欢吗?因为我觉得这些书适合你,所以才带你来的。”
倪歌的表情终于开始变得古怪。
她难以理解:“适合我?”
容屿微怔,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转眼去看书架。
然后,他看到了乌泱泱的:
《准夫妇应该知道的十八件事》
《新婚一百问:怎么才能让对方感到舒服?》
《性的秘籍:通往幸福的直通车》
《放下羞耻心,带你寻找身体的乐趣!——科普向108式(男女版)》
……
容屿:“……??”
大佬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这就是,”倪歌难以启齿,“你要送给我的,书?”
“不是……”
容屿想解释,脚下一绊,书架跟着摇晃,一本书“啪”地砸下来,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脑袋。
容屿:“你听我解……”
“释”字还未出口,另一本书跟着“啪”地砸下来。
容屿:“……”
“容屿。”小姑娘看着地上的《性的启蒙》和《阴阳交合的奥义:从六爻四柱讲起》,脸都憋红了,半天,艰难地憋出一句,“你……你这个流氓!”
“……”
***
往年的除夕夜,都是倪、容两家一起过的。
今年稍稍特殊一些,倪家的老人在南方疗养没有回来,只有小孙女回归了。
饭桌上,容爷爷笑呵呵地给倪歌塞红包:“几年不见,倪倪长高了,也更漂亮了。”
倪歌超乖巧:“谢谢爷爷,爷爷新年大吉。”
“怎么不坐你容屿哥哥旁边啊?”见小孙子和小孙女坐得天南地北,容爷爷奇怪,“容屿欺负你啦?”
倪歌赶紧摆手:“没……”
没欺负。
就是耍流氓来着。
“那不是坐不下吗?”从书店回来之后,蠢羊就不让他撸了。容屿有点郁闷,叼着根鸡腿,见坡就下,“爷爷您要是能往旁边挪挪,我不就能坐她旁边了么?”
容妈妈给他一个栗暴:“你多大脸面,让爷爷给你让位置?”
“哎呀,过年嘛。”容爷爷朝他挥手,“过来过来,赶紧的。”
容屿嘴角一咧,拖着大尾巴挪过去:“谢谢爷爷!”
他一挤过来,空气都变热了。
倪歌身形微顿,想往旁边缩。
被他在餐桌下一把攥住。
“你还生气呢?”容屿乐了,低声问,“那不是个误会么。”
他真正想送她的,是青年文学赛的决赛作文书。
结果他没装好逼。
记错了书柜。
“我……没有生气。”倪歌停了停,安抚般地捏捏他的手,小声说,“谢谢你。”
容屿恍惚一下。
映着年夜饭的灯光,他看到自己在天上飞。
酒过三巡,大人们在饭桌上不可避免地谈及过去一年的工作,倪爸爸喝了些酒,突然抬头,低声道:“倪倪,我应该向你道个歉。”
倪歌一愣。
“我过去……确实是工作太忙,很少管你和清时。”微顿,他说,“但吕芸老师的事,你其实跟我提过很多次。是我没有正视它,耽误了这么多年,也让你委屈了这么多年。”
他一开口,倪妈妈也有话想说。
她坐在倪歌身边,下意识地低下头,想要去握住小女儿的手。然而目光投下才发现,她的手,竟然被另一个人握在手中。
……揉来揉去。
倪妈妈一愣。
“附小是北城最好的小学,单就吕芸的履历来看,她也确实是优秀的老师。我以为送你过去读书,会很安全,也很省心。”倪爸爸坦诚,“对不起,爸爸应该向你道歉。”
饭桌上静默一瞬。
倪歌耳朵嗡嗡的,心跳得飞快。
她从没想过,爸爸会这样直白地向她低头。
以这种方式。
在这样的场合。
“我……”
手突然被人握紧。
“我没有,责怪您。”倪歌突然察觉到一种类似勇气的情绪,像外接的能源传输器,源源不断地从身边涌现,“我们都没有错,是吕芸的错。”
倪爸爸微怔,继而笑开:“对,是她的错。”
之后他们在说什么,倪歌都听得不太真切了。
少年坐在她身边,声音带着点儿笑意,压得很低很低:“过年不能哭。”
他轻声说,“会一整年都不开心。”
“我没,没哭。”倪歌不知道自己怎么又结巴起来了,但她执着地强调,“我很开心。”
她今年最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得到了。
倪歌握着他的手,想。
为什么要哭。
她以后再也不哭了。
***
春晚过半,一群人坐在客厅里,倪歌开始疯狂打哈欠。
倪清时乐坏了,手放在妹妹头顶,搓来搓去:“刚刚吃饭就让你别喝酒,是不是喝太多了?”
倪歌哼哼唧唧的,捂住脸,垂着脑袋就想往他怀里拱。
容屿眼疾手快,一把揪住。
开玩笑。
当着他的面,还往别人怀里挤。
亲哥哥也不行。
“我送倪倪先上楼去睡吧。”他装得云淡风轻,“等会儿在这儿睡着了,她又要着凉。”
大人们都无暇顾及两个小孩,只有容妈妈不相信他们是纯洁战友情,虚情假意地啧啧啧:“你们兄妹感情还真好喔。”
容屿:“……”
他嘴角抽动,伸长手臂,将倪歌扶起来:“走,去睡觉。”
蠢羊大概真的有点儿醉了,大半的力气卸在他身上,软乎乎的,像一只熟透的汤圆。
容屿以前很少来倪家,但以前有无人机替他探过路,所以他轻车熟路地,将倪歌扔在了她软绵绵的床上。
月色穿庭,安静地投射在地板上。
他一抬起头,就看到她的书架上方,放着一堆飞机模型,张扬跋扈,与周围的装潢不入。
容屿愕然。
所有模型都是他的。
从他最开始玩儿模型,到她离开大院儿……她竟然一个没丢,全留着。
“……”容屿愣了一阵,情不自禁,在床边坐下。
倪歌好像已经睡着了,伏在床上,睫毛长长垂下,胸腔微小地起伏。
他躬身,慢慢凑近她。
小姑娘的气息热热的,甜甜的。
容屿喉结滚动。
天啊,好想咬一口。
眸光微暗,他小声叫:“倪倪?”
“呜……”倪歌小声嘤咛,眼睛没睁开,“怎么了?”
“我看到了你书架上的飞机模型。”
“……嗯。”
他贴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以后,也要投身给它。”
倪歌实在是困,神志不清地哼:“你一定能的,你会成为一个英雄。”
容屿心下微动,猛地凑近她:“那,你可以给我换个昵称吗。”
“……”
“能不叫容容吗?你见哪个英雄叫容容?”他微微蹙眉,一本正经,“就连宋又川家里养只仓鼠,他都要取名叫亨利四世。”
“……”
倪歌不动弹了。
她仰面躺在床上,仿佛已经沉沉睡去。
四下无人,容屿小心地靠近再靠近,对她垂涎欲滴。
下一秒,窗外猛地亮起来,“咻”的一声,礼花升空,砰地在空中炸开,碎成无数片,一声接一声。
他离得实在太近太近了,两个人呼吸交融。
倪歌眼睛半睁半闭,突然微微偏过头:“容屿。”
新年钟声敲响,礼花争相升空,北城亮如白昼。
“我这一年,过得非常圆满。”
她好像只是随意地翻个身。
容屿脑海中火光炸裂。
——一触即离,她的吻轻如羽毛,落在他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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