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歌正斟酌措辞。
孟媛“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脑袋埋在小食盘里:“学长想让你坐他腿上呢, 你还不赶紧过去。”
倪歌:“……”
耳根可疑地红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 她想象一下这个画面。
竟然觉得, 有、有点刺激。
“坐哪不一样……”她一边小声逼逼, 一边伸长手,去摸孟媛那个小食盘里的爆米花。
还没碰到,就被容屿“啪”地打掉:“上火。”
“……”
倪歌蠢蠢欲动,还是想吃。
“你去他怀里吃。”孟媛转过来, 认真地道,“让他手把手喂你,就不会上火了。”
“……”
***
孟媛点了很多羊肉。
“来看看,还要加什么菜。”
倪歌将点单接过来, 低头勾青菜。
孟媛两手相叠压在下巴,看看默不作声垂着眼、目光一直黏在倪歌身上的容屿,再看看她后知后觉、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的小伙伴。
她“啧”了一声, 怀疑又期待地问:“你们真的没有在一起吗?”
倪歌顿时笑了:“他是我哥哥啊。”
“邻居家哥哥怎么了?你们又不是亲兄妹。”孟媛帮她把餐具拆开, 舔舔唇,“再说了, 你不知道, 我们学校现在多少人等着你们在一起。”
倪歌眼睛瞬间睁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不知道?”
“因为你不看学校论坛……”
蒋池走回来,容屿起身给他让位。他将蘸水碟一一放到大家面前, 低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
孟媛秒回:“在聊, 倪倪为什么没有坐在学长腿上。”
倪歌:“……”
蒋池笑笑没说话, 孟媛继续对着倪歌道:“你不知道, 自从那天学长当着我们年级那么多人的面怼吕芸,论坛就炸锅了。现在外面都传,你才是他货真价实的女朋友。”
“但……”倪歌脑子有些混乱,“你之前明明跟我说,他们都觉得容屿的CP是黎婧初。”
“那都是大家瞎猜的,根本没有实锤呀!”孟媛恨铁不成钢,“你想想啊,一边是没有实锤、容屿从没正面承认过、公共场合甚至都没跟她并肩走过的老学姐;另一边是大佬按在怀里揉脚踝、为了她跑去怼老师、众目睽睽发怒说‘她是我们家姑娘’的小学妹——哪个听起来更有奸情?”
倪歌:“……”
刚认识我时,你不是这么说的。
你当时说,黎婧初是天才美少女学姐:)
她正想开口,容屿突然敛眸低笑道:“的确是后面那个,一听就有问题。”
“……”
他声音发哑,语速缓慢:“再仔细想想,就更不得了了。”
“……”
“简直让人,浑身燥热。”
“……”
孟媛兴奋大笑:“是吧是吧!”
她在桌子下,示意性地踢踢蒋池:“你觉得呢?”
蒋池拿着漏勺,正往锅里煮牛肉丸。他帮每个人盛了一小碗羊肉汤,然后笑一笑,跳过了这个问题。
不过……
微顿,他问:“你说的这个吕芸,是哪个吕芸?”
“啊,我差点儿忘了,这事儿没跟你说过。”孟媛一拍脑袋,赶紧向他解释,“吕芸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吕芸。”
蒋池微怔,然后云淡风轻地“啊”了一声。
稍顿,他又问:“但她不是小学老师吗?怎么会跑来教你们?”
“因为作文培训。”倪歌解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学时她带了一个写作社团,就是给中学生做作文培训的。我听说后来那个社团规模扩大了很多,她带出来的学生里,有不少人都在青年文学赛里获了奖,所以很多学校邀请她去做竞赛讲座。”
蒋池回忆:“就是她当时说,‘希望家庭条件尚可的同学们都来参加一下’的——那个社团?”
“对。”倪歌怕他介意,干脆将话题转回自己身上,“我觉得她好像没认出我……但我还是跟她起冲突了,所以就……”
发生了后来那些事。
蒋池点点头,表示理解:“她那样的人,的确很容易跟人起冲突。”
“而且……”
倪歌还想说话。
容屿的漏勺停在她面前,没什么情绪地提醒:“吃饭。”
倪歌超乖:“谢谢哥哥。”
他没说话,看着她一点一点把肉扒走。
然后仓鼠似的,鼓起腮帮。
“蒋池。”孟媛开门见山,“你现在听见吕芸的名字,会不会不开心?”
“会。”蒋池也非常直接,“别说这个名字了,拆开这两个字,哪个都让我心烦。”
“唔也是……”倪歌咬着肉,含糊不清,“唔现在还是……”
容屿皱眉:“好好吃饭。”
她赶紧闭嘴。
“唉。”孟媛捧着脸叹息,“我原本还指望老孙能把她斩于马下呢,结果听人说,校方好像也没有处分吕芸。说是……期末考之后,还有几节她的讲座。”
“但文学赛的复赛不是这周就截止了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要顺路讲讲决赛吧……唉,反正好烦。”
“那……”
倪歌还要说什么。
“无所谓,倪歌从小就很聪明。”蒋池突然开口,不急不缓地道,“不上吕芸的课也没什么。”
容屿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汹涌澎湃的不爽。
他还没夸呢,路人甲先逼逼上了。
倪歌却很开心:“你真这么想吗?”
她面前突然出现一大勺肉。
容屿面无表情:“吃。”
倪歌怂唧唧地把肉扒走。
“是啊。”蒋池波澜不惊,故意道,“刚刚孟媛告诉我她假期在上英语补习班,我还很惊讶呢。有你这样的同桌,她的英语怎么会差?”
倪歌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你说的那么……”
面前又出现一勺肉。
倪歌:“……”
容屿仍然面无表情:“吃。”
“……”
倪歌敏感地察觉到他的低气压,不明白他的心情怎么突然就又不好了。
他真的好像一条喷火龙。
“那……那个。”于是倪歌小心地放下筷子。
容屿懒懒地,抬眼看过来。
“哥哥。”
他:“嗯。”
“如果你实在不开心的话……”她舔舔唇,迟疑道,“要不,我、我还是,坐你腿上吧?”
“……”
***
容屿没让倪歌坐他腿上。
倒是蒋池和孟媛在旁边击掌相庆,笑成了一团。
吃完晚饭,四个人一起出门,在路口分别。
走出去一段路,容屿的表情仍然不见好转。
“哥哥。”倪歌扯扯他,“我们坦诚一点。”
这事儿容屿很早就答应过她,于是:“嗯。”
“你今晚为什么,一直一副没吃饱的表情啊?”
“我确实没吃饱。”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容屿尽量学习诚实,“我欲求不满。”
“……”
走到家门前,容屿停下脚步:“倪歌。”
小蠢羊抬起头,仰起脖颈望着他,眼睛亮晶晶,像落着小星星。
“我问你个事儿。”他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故作不经意地,低声问,“你喜欢蒋池吗?”
倪歌愣了一下,反问:“你说的是哪种喜欢?”
容屿抿住唇。
她继续道:“如果是对普通朋友的喜欢,那我当然很喜欢他,就像喜欢宋又川一样。但,如果是对……”
她停了一下,“如果是对恋人的喜欢,坦白地说,我不太明白,那应该是什么感觉。”
夜风沁凉,容屿微微垂眼,唇抿成一条线。
他也想过,也许他不该这么早来问这种问题,但不管是之前那个贸然冲到她面前表白的眼镜师兄,还是现在的蒋池。
——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迫切地想要确认这件事。
“倪歌。”
沉默半晌,容屿艰难地挤出一句:“不要早恋。”
——不要喜欢别人。
风刮在脸上有点疼,倪歌小心地拉高围巾。
不知怎么,她有点儿失望。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于是她沉默片刻,乖乖应下:“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屋。
推开门才发现,除了容爸爸和容妈妈,竟然还有一位客人。
——黎婧初。
“阿屿,倪倪。”容妈妈切了一盘水果,走出厨房正看见他俩回来,立马笑着招呼,“快过来吃水果。”
“就来。”容屿应了一声,回过身,一言不发地站在倪歌身旁。
被他的影子笼罩住,她不解:“怎么了?”
“等你换鞋。”
“……”
倪歌刚刚低落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眨眨眼,蹿起来:“走吧。”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容妈妈把果盘推到他们面前:“拿叉子。”
黎婧初也拿起来一个,身体前倾,笑着道:“阿屿,我来给你送资料。”
容屿头也没抬:“嗯,受累了。”
下一秒,见倪歌拿着叉子要叉盘子里切成块的梨,他眉头一皱,厉声拦住,“这你能吃?”
“为什么不能……”
“你的医生没跟你说过,要忌口寒凉的水果?”
“但,”倪歌愣了一下,“西医不是说,给水果分凉热,是伪科学吗?”
容屿一口气上不来:“你……”
容妈妈在一旁哈哈哈:“这种小事,倪倪你就还是听他的吧,万一你后半夜不舒服,我估计他也得半宿睡不着觉。”
倪歌一愣,心里浮起诡异的……
窃喜。
她转眼去看容屿,眼里写满兴奋唧唧的:真的吗真的吗?
容屿面色不善:“别听我妈瞎说。”
“哼。”容妈妈祖传哼唧,塞给倪歌一捧桂圆,“来吃这个。”
倪歌连忙接过来:“谢谢阿姨。”
容爸爸满眼笑意但不怎么说话,剩下三个人的互动亲昵得像一家人,黎婧初有点儿不舒服。
她明明擅长各种社交场合,却在这种时候,觉得自己很多余。
“倪倪。”于是她转移了对象,“我听说,你和叔叔阿姨吵架了?”
“嗯。”倪歌点点头,咔嚓咔嚓地剥桂圆,像一只正在储备粮食的仓鼠,“所以我在这里暂住几天。”
“喔。”黎婧初想了想,努力想把局势扳回来,“那你睡在客房会不会很冷?去年夏天我跟又川他们来这里开party,有一间客房的空调就是坏的。”
微顿,她又补充:“后来还是又川跟我换了房间。”
桂圆很甜,倪歌整个人沉浸在这种甜蜜的味道里,分不出神回话。
“不会。”于是容屿闲闲地抬起头,不紧不慢地替她回答,“因为现在,是我在睡客房。”
黎婧初一愣。
“你怎么会去客房睡?”她脸色骤变,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要跑去睡客房?”
容妈妈笑道:“容屿心疼小妹妹呀,很奇怪吗?”
“不是……”黎婧初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只是我记得,之前阿屿,好像挺讨厌别人进他屋的。”
她刚刚认识容屿时,对他的卧室保有十二分好奇心。对她而言,他的房间代表着私人地带,也意味着“更进一步”和“绝对领域”。
但她每次想要靠近,都被对方一脸冷漠地拒绝。
久而久之,她也就没那个念头了。
“那不是很正常。”容妈妈浑不在意,“容屿小学时就吵着要娶倪倪,让她睡一下他的床怎么了?他要是肚量小到连床都不让未婚妻碰,还结什么婚。”
“……”
黎婧初一下子竟接不上茬。
她说的好像也确实是事实。
“但,我一直以为,”她强撑笑意,“未婚妻只是一个玩笑呢。”
毕竟宋又川每次提起,也都是嘻嘻哈哈的。
话音落下,没人接茬。
她的笑彻底僵在脸上。
倪歌终于吃完了那一把桂圆,小心地将果皮放进垃圾桶,然后埋着脑袋,偷偷摸摸打出个哈欠。
容屿立刻直起身,若无其事:“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大家都还要上班上学,散了吧。”
“行。”容妈妈挥挥手,“阿屿你送送婧初。”
“好。”容屿话音刚落,倪歌也跟着站起来。
“那我也先上楼了。”小姑娘乖乎乎的,“叔叔阿姨晚安,哥哥晚安,黎学姐再见。”
“倪倪晚安。”容爸爸、容妈妈和黎婧初异口同声,只有容屿没说话。
他微微垂眼,看到倪歌的裙子后摆。
坐得久了,皱巴巴的。
小姑娘毫无所觉,看起来是真困了,慢吞吞地往楼上走。
“倪歌。”
鬼使神差地,容屿舔舔唇,突然在她裙子上不轻不重地拽了一把。
褶皱瞬间消失。
倪歌一下子就被吓醒:“怎么了?”
她小动物似的,慌慌张张回过头,脸上写满“你干吗摸我”。
“我……”
我想脱你的裙子。
听起来,多么像一个变态啊。
容屿舔舔唇,压低声音,认真地道:“我想看看,你有没有长尾巴。”
“……”
***
夜风沁凉,路灯昏黄。
黎婧初家离容屿家其实挺近的,一个大院儿,再远能有多远。
何况这地方还有人巡逻,安全得不能更安全了。
所以送到门口,容屿就不想走了:“你路上小心。”
然后转身就想回屋。
一句话也懒得多说。
“我今天可是来给你送资料的。”黎婧初叫住他,“你就这样对待给你帮忙的人?”
容屿身形一顿,回过身,冷笑:“资料明天也能送,你忘了我俩同班?”
黎婧初嘴角微动,没有说话。
“黎婧初,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你也没必要在我父母面前刷存在感。”容屿看着她,语气平淡,“我妈早就认准倪歌是她儿媳妇了,她比我还固执。”
“但是容屿,就算不是我,也未必就一定是倪歌。”黎婧初提醒他,“现在还早呢,你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死。”
“如果不是倪歌。”容屿顿了一下,非常冷静地道,“那我这辈子——”
“……?”
“应该也没有结婚的机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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