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钰离去这些时日,有人可急坏了,踏破督府门槛,日盼夜盼,总算把人给盼回来了。
翌日,赵阳早早来到总督府,经衙役禀告,便宣了进去。
他一见萧钰便点头哈腰俯首相向,咧嘴一笑漏出了两颗大金牙:“总督大人,我是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萧钰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放下手中茶杯,笑脸道:“赵老板请坐。”
赵阳虽比萧钰大上两旬,却总觉萧钰举手投足间比他还老成,使他不敢不毕恭毕敬。
赵阳闻言谢过,在右旁的椅子坐了下来,一旁的二胖给赵阳端上了茶。
赵阳饮上一口,左思右想,小心翼翼的问:“萧总督,我那孩童没给您添麻烦吧?”
萧钰半思半惑的反问:“什么孩童?我这有你的孩童吗?”
赵阳见萧钰装起了糊涂,一边讪笑一边唯诺道:“就是…您那天在官道上碰见的那个…”
萧钰突然恍然大悟:“你是说你买那个的吧。”
赵阳面露兴喜色点头道:“对对。”
萧钰拿起桌上的扇子摇了摇,漫不经心的问:“他在我这里挺好的,怎么了?”
赵阳嘿嘿一笑:“没给大人添麻我就放心了,那几名满春院的奴仆不长眼,冲撞了萧大人,萧大人大人有大量,不同他们计较,那是他们的福气。”
谀词完见萧钰毫无反应,自顾看着扇子,便继续踌躇道:“原本今日来想携那孩童一起回去…但…如果萧大人喜欢,便赠予萧大人…”
拉拢起他来了。
萧钰面转肃冷直接问道:“说赠便赠?这强买强卖的,怎么就成你的了?”
赵阳闻言面如土色,强颜欢笑,明知故问:“这是小人合法买来的,怎么就成了强买强卖了?”
回话间萧钰的目光让赵阳心里一阵毛骨悚然,只听他冷冷问道:“合法买卖?你同意买,他同意卖么?冀国律上可不是这样写的,难不成这是赵老板自己的律法?”
只要有了略卖人的行为,无论是否已经卖出,都要处以“磔刑”,知情收买之人同罪。
赵阳见拉拢不成,反将己命,忙吓得从椅上脱落,哭腔辩解道:“萧大人,小人也不知此人是被略的啊,我是个生意人,只管掏钱买卖,如若知此,是打死也不敢呐!”
萧钰忙道:“我只是问问,不知者无罪,赵老板这么慌张做什么,二胖,快将赵老板扶起。”
赵阳被搀扶起,他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仿佛在地狱门口走了一遭,但此刻他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只听萧钰声音转柔继续道:“赵老板富甲一方,银子需用到好处上,二十万两把命搭了可就不划算了,你是生意人,算的应该比我明白。”
赵阳眼露惊谔,忙唯唯诺诺点头道:“萧总督说的是,小人谨记教诲。”
萧钰面转和悦:“人不贵在无错,贵在知错能改。”
赵阳以为萧钰还要问话,却见萧钰端起茶碗,送客之式,便有眼色灰溜溜的辞去了。
他来前思前想后做足了应对方法,连牢饭都准备吃了,未曾料想,萧钰三言两语便将他打发走了。
赵阳走后,以世有屡屡胡子从后堂走出:“这赵油头,倒是把自己的污水泼的一干二净。”
萧钰手指轮番轻敲桌面,似在思忖,默不做声。
以世有问:“你打算放他一马?”
萧钰停下手上动作:“他如此坦诚,我放他一马也无妨,此人虽嚣张跋扈扬名在外,但也做了不少给自己祖上积德的事,这事他不再插手便算了,如若他硬要掺合进来,我倒是不介意让他补了国库的亏空。”
以世有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道:“这风气也该整治整治了,往年他们不敢太猖狂,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这群人反倒是不知收敛,越做越过分,忒不知好歹。”
萧钰:“日子消停久了,是该有人搅合搅合了。师爷你去让折离派人暗中调查娈袖满春院,我这里还得做做表面功夫。”
以世有应了“好”便健步而去。
萧钰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垂头欲睡的二胖,轻声叫道:“二胖。”
二胖一个激灵,立马回道:“在,在。”
萧钰笑问:“怎么困成这样?”
二胖挠挠头忸怩道:“昨夜睡的晚了…”
萧钰起身,用扇轻敲其头,问道:“现在醒了没?”
二胖羞的嘿嘿一笑忙回道:“醒了醒了。”
萧钰浅浅一笑继续问:“云兮昨夜呆着还习惯吗?”
二胖:“他好像有点不太习惯,我半夜起来撒尿时,见他一个人坐在窗边,我问他怎么不睡,他说他睡不着。”
萧钰闻言叮咛:“云兮来这里无亲无故,有时候会有些小性子,你们也别同他计较,多照顾一下他。”
二胖嬉笑道:“萧总督,你放心,我们会待云兮好的。”
萧钰点点头又道:“你回去告诉云兮,他…”话未说完转念一想“算了…我还是自己去说吧。”
赵阳离了总督府便被辅司衙门的人给喊了去,他是不想去,又不得不去。一进堂门便见辅司衙门司仪章风鸣正坐居上,左右两旁分别坐着蒋英为蒋巡抚、和尚进尚臬台。
两人似乎等的有些不耐,蒋英为一手扶额把玩着桌上的茶碗,尚进则直接瘫坐闭上了眼。
章风鸣轻咳,两人缓缓摆正了姿态。
赵阳上前拱手:“让三位大人久等了。”
章风鸣点头吩咐道:“快给赵老板设座。”
一旁的仆从拿出椅子放在三人正中间位置,赵阳坐了上去,好似三人在审讯他。
尚进抬眼问道:“萧钰都问你些什么了?”
赵阳:“他没问我些什么,就是让我多做点好事给自己积德。”
蒋英为斜乜着眼问:“他没问你人是在哪买的?”
赵阳一听此话立刻面露苦色:“大人呐,这还用问吗?抬轿的那几个早把家底给抖露出来了。”
询问几名轿夫时,他们说并未跟萧钰说人是从哪买来的,赵阳则拿出了银票,让几人改口。
尚进一想起这事便十分恨恼,拍桌站起怒道:“这送轿的真是群愣头青蠢货!生怕别人不知道干的什么勾当!大白天的竟然抬轿走官道!”继而又指责起对面的蒋英为:“你说你手里头的都是些什么猪脑袋!”
蒋英为没有反驳,给了尚进一个白眼。
章风鸣语气平淡略带威慑:“好了,事情既然已经败露了就要想方法解决,想吵等坐上了囚车再吵。”
尚进愤愤甩袖,坐回椅子上。
章风鸣看向赵阳缓缓的问:“买来的那个人呢?”
赵阳犹豫道:“还在萧钰那里。”
尚进顿时又坐不住:“什么?你没把他带回来?”
将英为坐在那里烦得要死,见尚进又问这种蠢问题,声调也有些急躁了起来:“你是昏了头吗?略卖人不把他扣着就不错了,你还想把人带回来?”
尚进气急:“那怎么办?”
章风鸣真想不明白吕贤怎么挑了这两人来当差,他未理会二人继续对赵阳说道:“赵老板,这次朝廷修道台,你我都参了分力,按规矩来说你身为商人是不得干预国事的。”
“是,是。”赵阳面色忧忧的点头。
“赵老板不要皱眉头,为国分忧是好事啊,现在国库亏空,正缺赵老板这样的人,替我分忧,替上面分忧,替万岁爷分忧,下面不责怪你,谁会责怪你,你说是不是?”
赵阳心里明白,章风鸣这是在警示他。他十分后悔,自己怕是钱赚多了闲到了,没事趟这趟浑水。心里迭迭叫苦,真是上贼船容易,下去就难了。
赵阳面上堆笑:“章司仪,为您分忧是我应该的,您放心好了。”
章风鸣笑道:“一条船踏稳容易,但想同时踏两条可就难了,都说人心似水,但赵老板一定是前者,毕竟是你为我们找了这么多生意人。”
赵阳恭维着脸都笑僵了:“那是自然,这都是我的福气。”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赵阳心里却恨不得给他两个大嘴巴子。
不喜欢章风鸣这般绕弯子,尚进急道:“章司仪啊,这都火烧眉毛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被拐来的那人,他可是从明国拐来的啊!”
赵阳一听脸都绿了慌张道:“什么?!章司仪,当初我帮你找关系卖人筹资,你可没告诉我还有别国的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章风鸣瞬间冷了脸,冷声道:“慌什么,急什么,死不了你们的,要是萧钰知道那人是明国的,你赵阳还会从他府里站着出来?你尚进还能站在这嚷嚷?早搁俩月前就把你们抓起来了。”
赵阳倒是吓的腿都软了,只要这三人想,他们怕是这辈子都得在一根绳上呆着了,他只觉一阵天昏地暗,便倒在了地上。
三人慌张,将英为和尚进忙上前把他扶起,将英为拍了拍他的脸无反应,又按了按他的人中,这一按倒是好用,人渐渐睁开了眼。
章风鸣无奈对赵阳的随从挥挥手:“快将你们老爷扶回去。”
赵阳就这样被掺了出去,到了门外突然来了力气,支起身子,哈起一口浓痰猛地吐在辅司衙门的外墙上。
尚进看着赵阳离去的背影鄙夷道:“这有什么用?就这样还怕他反水?自古听说种田的造反,有几个经商的能反?就这怂样,刀都扛不起来!”
蒋英为一脸厌色看向他:“行了别废话了,人都回来了,不想被抓就赶紧想想办法。”
三人沉默,各有所思。
章风鸣忽然缓缓开口道:“没有赚不到的钱,也没有杀不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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