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盗行于夜,波澜于朝

小说:上河图 作者:七月大狂风
    夏夜,万里无云的空中,月色格外明亮,匆忙慌张的脚步声掩盖了蟋蟀唧唧吱吱的鸣声,两名形似十几岁的少年鬼鬼祟祟于墙边,活像个偷鸡摸狗的贼。

    一少年俯身拨开墙角不显眼的灌木丛,抬眼看去内里,是个形似不规,不大不小的洞口,明显是被刻意凿开。

    “什么?我堂堂明国太子,你竟然让我钻狗洞?”

    红衣少年十分不满的指到。

    “太子殿下,这也没办法啊,这个狗洞还是我废了好大劲打听来的,虽然难看了些,但也只能这样了。想走正门皇上也不同意啊。 ”

    说话的是向海,眼前这位难伺候的主便是明国太子简云兮。

    向海一肚子苦水没地吐,皇上已下令,禁止太子殿下离宫,可偏偏太子一股子驴犟劲,想方设法要出去。他自幼待在太子身边陪读,是太子最亲近之人。太子便让他找个出去的法子,向海开始十分拒绝,要是被皇上知道,脑袋怕是要分家。奈何简云兮想方设法折腾他,读书时故意犯错调皮,教书先生自然不会去训斥太子,但是还要批评教育,只得拿向海开刀,杀鸡给猴看。

    加上太子威逼利诱“天天待在宫里多没劲,你不想去外面看看吗?——父皇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保证他不会怪罪你。”

    向海自小被带入宫便再也未曾出去过,也不知是否有机会出宫,自然也想出去看一看。久而久之,慢慢从理智,变为动摇。

    向海故作委屈的看向简云兮,心里想其实不喜欢钻挺好,那就不用出去了,他也用不着摇摆不定,担惊受怕的。

    可他低估的可是一头犟驴的决心。

    简云兮满脸黑线的看着狗洞,絮絮叨叨,甩起袖子便准备从狗洞爬出去。

    向海忙拦道:“殿下,还是让我先爬过去探探路。”

    这洞里也不知是否安全,毕竟他可不想让太子殿下受伤。

    洞中不短不长但十分狭窄,向海被蹭的满身土灰,快爬出洞口时,竟有石头阻挡,但隐隐有月光透过石缝中透进来,他用尽吃奶的劲推开石头钻了出去。

    墙外十分宽阔,前面竟是片林子,确定没问题后,便让简云兮爬过来。

    简云兮灰头土脸的从洞里钻了出来,长这么大,这绝对是他做过最最耻辱的一件事情,面子大于命的他不忘叮嘱:

    “向海,我钻狗洞这件事,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

    向海:“放心吧殿下,您上回摔了个狗吃屎我可什么都没说。”

    简云兮:“......”

    钻狗洞也能钻出心花怒放的实属少见,简云兮原来只听教书老头天天念叨,外面如何如何有趣、稀奇、自己十分憧憬,却只能在宫里每天千篇一律日复一日的,读书、练字、习武,枯燥至极、乏味至极、头痛至极。现在在这墙外吸着气,竟都觉得甚是清新。

    向海打开身上包袱,从里面取出衣袍。偷溜前向海早已做好了准备,带了些银票和换洗衣物,他非常的清楚明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太子殿是下不会记得这种粗事。

    “太子殿下,这是我之前从宫里搜罗出样式看起来简单点的衣服,先换上吧,您衣服脏了,再者出宫太过招摇怕是不好。”

    简云兮头戴嵌玉金冠,红色衣袍的领口袖口镶绣着金丝祥云边,颈戴赤金盘螭璎珞圈,腰挂金镶白玉海棠坠,脚踩金丝黑缎靴,虽然爬了狗洞,冠歪发乱,满身土灰,依旧遮挡不住一身袭人贵气。

    向海很是佩服太子殿下,偷溜出宫,都不忘倒腾自己。他则头发都没来得及束起,简单捆绑两下,便被简云兮下拉走了。

    简云兮经向海一提醒,忽记起教书的老头是说过,历来皇帝微服私访,行的都是便装。便三两下脱掉一身物件,换了一身淡蓝朴素的衣袍,为了看起来不太过朴素,留了块金镶海棠玉在腰间。记得老头当时还说称呼也变成公子、老爷等。自己还正值韶华,可不想被喊老爷,便吩咐道:

    “向海你不要喊我太子殿下,从现再开始叫我公子,明白了吗?”

    向海打了个千:“好的,太子殿下。”

    简云兮对他翻个白眼无奈道:“是公子。”

    朝色刚起,未上三竿,此时,明国皇宫内已经乱作一团,服侍的宫女太监一早便发现太子不见了,只见书案上留下一封信,上面一行字写着“父皇亲启”。

    小太监拿着信哆哆嗦嗦一路踉跄的跑去禀告主管太监李知。

    李知是皇上小时候便在身边服侍的贴身太监,许多大臣官员见到他都要客客气气,礼让三分,不求在皇上身边美言几句,只求别看他们不顺眼给小鞋穿。

    小太监慌慌张张吓得腿软,一跟头栽到李知面前。

    李知厌恶道:“瞧瞧你这不成体统的样子,真没个规矩,跑这么快赶着给自个儿奔丧?”

    小太监跪起,哆嗦着举着信,带着哭腔道:“公公,太子殿下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

    李知大惊,指着小太监愤恨道:“一群废物糕子,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回去等着掉脑袋吧!”

    此话一出,只见小太监下身逐渐喑湿,竟是被吓尿了裤子。

    李知看了眼信上的小字继而厉声道:“吩咐下去此事不可随意声张,不说,脑袋不一定留着,但谁要敢声张立刻打死!”

    语毕,拿起信便匆匆离去。

    丞相张承瑞,已奉诏命接待完巳国使节,早早便来到内廷觐见,与行色匆匆的李知打了个照面。

    张承瑞问道:“李公公何事如此慌张?”

    李知对张成瑞打了个千道:“张大人呐,太子小祖宗不见了,我这赶着去禀奏皇上啊。”

    张承瑞乃皇上揣摩国事的心腹,李知直言并不避讳,张承瑞闻言便匆匆同李知觐见。

    正红朱漆的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题着“永合殿”三个大字,殿内罗纱轻摆,内屏上雕刻着绚烂的海棠花,宫女太监服侍完皇帝简翱更衣,见到匆匆行来的两人便纷纷退了去。

    二人礼毕,李知便把信递给皇上,边窥探皇上的脸色边道:

    “陛下,太子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封信。”

    简翱闻言脸色大变,拿过信拆阅,李知张承瑞二人看着皇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不免忐忑。皇上虽然身为一国之君,但子嗣却只有一位,自从皇后薨逝,再未充实过后宫,也未有这想法,对太子极为重视。

    简翱阅完,将信甩给二人,自己一阵心头绞痛,七窍生烟。

    “你们看看,这是要活活气死朕!”

    二人拿信来阅,简翱又忽一拍案,怒火中烧,厉声喝道:

    “东宫的人都是吃白饭的吗!两个大活人都看不住!朕要他们有什么用!统统拉去砍了!”

    惊的二人心头一颤。

    张承瑞忙道:“陛下息怒,臣未有不从陛下之意,一来,兹事体大,太过声张怕有居心叵测之人,二来,太子殿下信中说勿要责罚东宫侍卫,臣以为不能不罚,但太子年纪尚小,又重情重义,并不知事态严重,如若重罚东宫侍卫必对太子心身有所创伤,臣斗胆相言,忘陛下三思。”

    张承瑞曾辅佐过简云兮读书,对这位储君的脾性颇有了解,虽有时弄鬼掉猴,但所行却澄如明镜,不同流俗。

    李知也连忙上前附议安抚:“陛下保重龙体,勿要气坏了身子,太子殿下想要亲身体验民事民情,不因身为天潢贵胄只知贪图享乐,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啊,历代各国又有几位储君,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觉悟啊,陛下小时候不也喜爱游历?不是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么,走的多了,看的多了,陛下更圣明了,这不才有了更加繁荣昌盛的大明国吗。”

    两人左一言右一语,看着皇上渐渐平复的表情,心里也稍稍放松。

    简翱沉思不言,看着屏风上的海棠,想起昔日女子娉娉袅袅笑颜如花。

    二人见皇上盯着屏风便知他又在思念已薨的皇后。

    简翱闭目长叹:“你们又不是不知,朕为何不让云兮出宫。”

    这世间的人事人理哪是呆在这深宫就能明白的,他简翱又怎会不懂这个道理,但一代帝皇也出之于母,心中也有所怕,人间八苦,最怕离别,这种痛他不想活着再体会一次。

    二人并未做声,却心如明镜。

    简翱缓声:“你们说的对,朕方才气的糊涂。天地君亲师,这些侍卫也有父有母,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每人杖责四十,李知,你去吩咐。”

    李知俯礼:“奴才这就去办。”

    又对张承瑞吩咐:“霖贞,你秘密传令秦长缨,让他带人速将太子寻回。”

    “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

    一番插曲结束,张承瑞并未忘记来意。

    “臣以遵旨与巳国签订了十年休战协议,但巳国使节来意却是想同我国结盟,臣回绝了,特来禀报陛下,恕臣先行之罪。”

    简翱回问:“霖贞,你何罪之有?”继续道“巳国弹丸之地,满目苍夷却狼子野心,年年侵犯。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朕只是不想苦了边境的百姓,霖贞,你懂朕心,朕又何尝不信你呢?不必说了,传令去吧。”

    是的,他张承瑞知君心,知皇上不会怪罪于他。言之易,行却难。纵然皇上这种话说过千千万万,纵然每次都能深得他心,也纵然都因皇上所行。文死谏,武死战,他只有一心为国,鞠躬尽瘁,以此为报。

    张承瑞跪礼铿锵有力道:“谢陛下,臣定不负陛下之意!”

    语毕,便退下行事。

    简翱仰天长叹。皇后在生下云兮不久后便薨逝了,云兮从小到大都假手于人,家事,国事,天下事,自己唯独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云兮的生活都按照自己想之所想,行之所行,却从未问过他自己的意愿。悄然恍惚间云兮年已十三,早已不是牙牙学语的孩童。自己也已满鬓白发,又能活多久呢?岁月不饶人,知子莫若父,而他都不知。

    简翱叹息,摇头自语:“是要多陪陪他了。”

    一番风波,时辰不早。

    简翱吩咐:“备驾,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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