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回到了永宁宫，紫珠正亲自带着几个小丫头给院子里的花浇水，见着她回来，紫珠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跟了上来。
先前，长公主的身边就只有玉兰一个人在伺候，她也总会有腾不开手的时候，想着上一世紫珠对自己也很是忠心，只是她不善于表达也一直不得自己重用，长公主便干脆把紫珠提了上来，跟在她身边近身伺候。
再者，玉兰和紫珠的性子完全相反，且两人都有些偏极端，长公主也是想要两人在接触中多中和一下。
远远地，长公主就听到了九皇子稚嫩的读书声，她在宫外带回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子曰：人而不……仁，如……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乐何？”
长公主也没有直接进去打扰九皇子，她就站在窗边朝里望着九皇子，只见九皇子小小的身子却端正地坐在书桌前，手里立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诵读着。
之前九皇子无人管教，自然也就还没有读书启蒙，若是过几年直接就将他送去了国子监，到时候怕也是跟不上先生的进度的，是以长公主早上便先拿了一本《论语》给他读，想要亲自教导他一些基本的东西。
但九皇子毕竟是不识字，第一次就看这种深奥晦涩的东西，难免有些吃力，他读起来都结结巴巴的，更别说是要理解了。
长公主正打算推门进去，就听到一个温柔细腻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之前九皇子念的那个句子，“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默默地放下手，长公主再往里仔细瞧去，这才发现原来是连翘立在一旁给九皇子讲解。
“这句话的意思呢就是说孔子说过一个人如果没有仁德之心，他怎么能实行礼呢？一个人没有仁德之心，他又怎么能运用乐呢？”
听完连翘的解释，九皇子显然是还没有完全弄明白的，他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小脸却皱得像个包子一样，长公主站在外面都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
最后，九皇子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连翘姐姐，为什么没有仁德之心的人就不能使用乐器了呢？我在冷宫的时候就常常听说乐坊的人为了能在御前演奏都会做很多不好的事的，可是她们的歌舞也表演地很好啊？”
“这个……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连翘挠头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为难地看着九皇子。
连翘家里也不富庶，爹娘不曾为她请过女先生，她所知道的这些还都是以前在家的时候从兄长的书上偷偷看来的。
一站一坐，一大一小，两人就那样无奈地彼此对视着，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失落。
连翘突然灵机一动，她激动地说道，“长公主见识广博她一定知道，奴婢听说长公主曾师从青微先生，她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能熟读《论语》了，要不等长公主回来后殿下再去问问长公主吧？”
青微先生可是历经三朝的名儒，在长公主之前，他也就只是收过国舅爷一个关门弟子，听说当年先帝爷曾亲自去请青微先生出山教导淮王，青微先生都没有答应呢。
听到可以求教长公主，九皇子的眼睛也是一亮，但很快又暗沉了下去。
他有些自卑与不安地问道，“连翘姐姐，你说姐姐会不会嫌我笨啊？姐姐五岁就能通读《论语》了，我现在都已经七岁了……”
却连个《论语》都读不顺……
“乐只是表达人们思想情感的一种形式，在孔老夫子的那个时代，它也被认为是礼的一部分。礼与乐都只是外在的表现，而仁却是人们内心的道德情感和要求，所以乐必须要反映人们的仁德。”
长公主看着九皇子那委屈的样子，终于还是推门而入，她嘴角始终都挂着温浅的笑容。
“这句话里，孔夫子是把礼、乐与仁紧紧地联系了起来，他认为没有仁德的人，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礼、乐的问题。”
“姐姐……”
等了一天的九皇子看到长公主突然出现，他立马放下手中的书，兴奋地跑到了长公主的怀里。
长公主揉了揉九皇子的头顶，继续解释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没有仁德的人便没有礼法可言，而不是表面上的没有仁德的人就不能演奏乐器。”
九皇子抱着长公主的腰，他认真地听着长公主说的每一个字，“嗯，姐姐说的我都明白了，那是不是就是说以后我也要做一个仁德的人？可是姐姐，仁德究竟是什么东西？”
“仁德是一种为人为政的方式，是需要你以后慢慢去体会的，姐姐希望，不管以后小九是什么身份都能以一颗仁德之心去对待世人。”
说完，长公主将还粘着自己的九皇子拉了出去，她轻轻地剐蹭了一下九皇子的鼻梁，警告道，“以后可不许这么没规矩了，你是皇子应该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
想着刚才连翘教导九皇子的样子，长公主又看向连翘，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我们的连翘也是一个有才学的女子呢。”
连翘虽腼腆却也大方地回道，“公主莫要再打趣奴婢了，奴婢的兄长是个秀才，这才有幸比常人多看了几本正经的书，实在算不得什么才学。”
长公主颇为赞赏地点点头，“连翘，你以后就跟在九皇子的身边伺候吧，若是伺候地不好，我就唯你是问。”
按着上一世的记忆，永宁宫的三个大丫头，也就连翘让长公主最是看不明白，所以这些日子长公主也是有意地疏远了连翘，没想到今日这般倒是让长公主对连翘另眼相看。
刚解决了连翘的事，九皇子就迫不及待地拉着长公主到了书桌前，他找出几张宣纸，献宝一样地捧到长公主的面前。
“姐姐，你快过来看看，这些都是我今天写的字，连翘姐姐还夸我悟性好，学得快呢。”
长公主接过宣纸仔细瞧了起来，九皇子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一笔一划都像是刻意拼凑在一起的，完全和好字沾不上边，这前面几张更是直接就看不出他画的是些什么符号，后面几张倒是有了字的样子。
到底是头一次握笔，又没有人从旁指导，九皇子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也算是天分比较好的了，长公主也不想打击到了九皇子，便一直拿着宣纸像是真的在品味一样。
这字的的构造隐约间还是能看出几分熟悉感，看来九皇子应该是临摹的她的字迹。
自打重生之后长公主便不曾动过笔，所以九皇子临摹的这些都是她原先写的字，她的字虽然整体上看起来周整，却过于圆滑，也没有什么锋角，女子写写也就罢了，并不适合九皇子来写。
坚持在每一页字上都停留了一段时间，长公主才将宣纸还给九皇子。
“姐姐的字不适合你，等过些日子姐姐再找个字写得好的先生来教你……”
长公主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玉兰面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公主，六皇子殿下来了，他执意要见公主，我们也拦不住……”
玉兰这话刚禀报完，六皇子就闯了进来，他见着了长公主立马就露出一副想要靠近却又怕长公主会不喜而堪堪停住了脚步的样子。
“姐姐，你为何都不肯见瑾儿了，是瑾儿惹你生气了吗？”
六皇子声音哽咽，两眼也肿肿的，像是随时都能挤出几滴泪水的样子，好不惹人怜惜……
“姐姐还在怪我贪玩掉进了河里，连累姐姐受累的事情吗？上次是瑾儿不好，姐姐你就原谅瑾儿好不好？以后瑾儿再也不去御花园就是了。”
六皇子长得白净如玉，又总是一副可怜兮兮被人欺负了的样子，毫无皇子该有的气度，先前长公主也只当是六皇子还小，娴妃平常又过于疏忽了六皇子，这才导致了六皇子心思敏感又不安，没想到这一切却都是他的伪装。
此刻，站在她面前，六皇子对自己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心……
自己最亲近的一个弟弟竟然背叛了她，还要置她于死地，长公主对六皇子很失望、也很痛心，重生之后也一直不愿意面对六皇子。
只是现在还不到和六皇子完全闹翻的时候，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长公主也还想要再给六皇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瑾儿你多心了，长姐又怎么会怪瑾儿呢，但瑾儿也知道长姐的身子不争气，先前一直都不见好，御医也让我多卧床休息，不宜见人。”
长公主还是装作像往常一样，尽量地耐心安抚着六皇子，“这不，我才刚好些，父皇又把小九交给了我，后面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处理呢，没想到倒是疏忽了瑾儿。”
即便长公主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很温和，一向敏感的六皇子却还是察觉出来了长公主的不对劲，以前长公主都是对他自称“姐姐”的，现在却变成了“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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