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118 章

    沢田纲吉的这一番“六道骸无辜论”说出口之后, 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一瞬。

    沢田纲吉说得有道理吗？当然没有。

    沢田纲吉说得对吗？当然不对。

    可就是在这种明知道对方是在胡说, 也明知道对方说的话毫无道理可言的情况之下……前来逮捕六道骸的复仇者们, 却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喉咙一样, 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沢田纲吉所说的这些无理取闹的话, 也正是一部分事实。

    六道骸被D·斯佩多窃夺走身体，从而逃狱, 这件事情的确可以看做是复仇者监狱的失责。

    所以即便彭列家族真的以此来向复仇者监狱发难，他们这群人也没什么反驳的理由。

    但……

    “阴阳师大人还真是会强词夺理。”声音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打破房间内沉默的人，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复仇者, 而是一个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陌生的——小婴儿。

    白色的绷带层层缠绕着来人的身体, 甚至连他的脸都被缠满了绷带, 只在眼睛的部位, 留下了一道窄窄的缝隙。他和他身后的复仇者们一样，都戴着圆筒帽披着黑色的披风，看起来也是复仇者监狱内的一员。

    站在纲吉肩上的reborn，异常谨慎地打量着对面的小婴儿。杀手大人的目光在接触到对方脖子上悬挂着的透明奶嘴的时候, 突然停滞了下来。

    这样的奶嘴，对于每个彩虹之子来说, 都不陌生。毕竟reborn他们这些彩虹之子的使命，就是以自身灵魂为代价守护奶嘴、与奶嘴为一体。

    守护奶嘴是彩虹之子们的使命，而面前这个不属于彩虹之子的人却拥有此前没见过的奶嘴和力量……

    reborn那双在绝大多数时候都看不清情绪的豆豆眼慢慢地眯了起来，杀手大人提起一百二十七分的警戒心, 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百慕达·冯·维肯苏坦。

    里世界杀手之王的威严, 本应该无人能够抵挡。

    可是被reborn盯着的百慕达却顶着这种威严, 仍然语气平静地继续说：“旁人无法阻止D·斯佩多的行为，难道你也不行吗？”

    不请自来的复仇者监狱的boss大人早在动身前来之前，就对纲吉等人做了充分的调查，“和鬼魂打交道，应该是你最擅长的事情之一吧。不是么？小阴阳师？”

    在百慕达出现之后，原本始终站在房角角落，一言不发的姑获鸟，却突然站直了身体，快速走到纲吉身边，微微抬起自己的羽翅，护到纲吉身边。

    ——这是一个充满保护和防御意味的动作。

    身为式神的妖怪们，能够比人类们更早也更快地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就像这一次。

    在百慕达出现的一瞬间，姑获鸟就意识到。这个人是所有复仇者之中，最强也最棘手的那个——

    而在百慕达点出了纲吉阴阳师身份之后，姑获鸟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弦又拉紧了几分，“你……究竟是什么人。”

    式神如此，库洛姆等人也都跟着紧张了起来。库洛姆一边握紧了自己手中的三叉戟，一边急切地通过灵魂连接呼唤着待在另一个房间内的六道骸。

    而被姑获鸟牢牢护在身后的纲吉本人，却并没有他们这么紧张。

    “你身上的力量……很熟悉”纲吉有些疑惑地眯起眼睛，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斯佩多身上好像也有。”

    “夜之炎。”百慕达并不在意房间内人们对他的敌意，他这次的来意非常明确，不会——也不可能因为旁人的反应而产生任何动摇或是改变。

    他平静到近乎冷淡地继续说：“这是因抱有无尽执念才能产生的——超越人类力量极限的，第八种火焰。”

    第八种火焰这个词，对于习惯七种火焰的纲吉和reborn这些人来说，都非常陌生。

    小首领的睫毛如鸦羽一样微微颤抖着，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才继续追问：“你能够出现在神社，也是因为这种力量吗？”沢田纲吉的神社可不是能够任人随意进出观光的旅游景点。在神社周围的那些设施完备准备周全的阵法与符咒，足以为纲吉拦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不速之客。可就是在这种前提下，百慕达却还是出现了。

    “可以这么解释……”夜之炎的力量，可以支撑百慕达进行空间跳跃与瞬间移动，不过他现在可没心情对纲吉仔细解释自己火焰的特点，“我本以为你会先追问我，夜之炎是什么。”

    百慕达像是在鼓励纲吉追问自己，可是在纲吉开口之前，他就继续说了下去：“这是我在被剥夺彩虹之炎后，因为复仇的信念和执念，才获得的力量。”

    “彩虹之炎？”纲吉敏锐地抓住了百慕达这句话里最重要的信息，“……你……”

    “对。”百慕达非常坦荡地承认了纲吉的猜测，“我曾经是彩虹之子的一员。并且不只我……”小婴儿张开双臂，将人们的视线引向他身后的复仇者们，“复仇者监狱的所有人，都曾经是彩虹之子。”

    “……”百慕达说完这番话之后，房间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姑获鸟。”在这种诡异的安静之中，纲吉突然开口，“麻烦去请其他几位彩虹之子还有他们各自的代理人。”

    “我想这些客人们，一定有很多话想对我们说。对吧？”

    小首领一边说话，一边伸出手臂，动作轻柔地将reborn从肩上抱下来，轻轻地环在自己怀里。——纲吉这幅小心翼翼的态度，简直像是把他那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可怖老师，当成了什么易碎品一样。

    百慕达当然注意到了纲吉的动作，他感觉沢田纲吉的这种保护欲非常有趣——似乎沢田纲吉对reborn、对曾经待在复仇者监狱的六道骸，都心怀这种奇特的保护欲——虽然百慕达感觉沢田纲吉的这种心情很有意思，但他也只是发出一声含糊不清，也许是笑声的古怪声音，“和聪明人说话，真的很轻松。”

    百慕达对众人讲述的故事很简单，也很容易理解。

    每个时代中，最强的七人会被选择成为彩虹之子。他们的使命就是保护宝物奶嘴。

    但彩虹之子是无法一直当下去的，当他们的身体无法继续承受住诅咒力量的时候，他们就会被放弃，被下一代彩虹之子所取代。而至于百慕达这些被放弃了的彩虹之子们，要么死亡，要么……就像复仇者们一样，不人不鬼地活着。

    在复仇者们语气平静地陈述他们曾经痛苦的时候，纲吉猛地收紧了他环在reborn身上的手臂。

    小首领的共情能力非常强。

    这曾经是他作为阴阳师的优点，可是这一次……他突然很厌恶自己的这种能力。

    因为只要一想到reborn可能会像百慕达他们一样，也经历那种痛苦——

    沢田纲吉就无法……无法想象，无法忍受。

    “冷静一点。蠢纲。”reborn才是那个被彩虹之子诅咒所困扰的人。可是现在安慰纲吉的，却正是他。

    杀手之王对纲吉轻声呵斥了一句之后，又转过头看向百慕达，“如果按照你所说的这样……那么为什么我们又会受到，代理战的邀约？”

    “我们都不知道，”百慕达摇了摇头，“但我可以确定，操纵彩虹之子诅咒的幕后者，绝对不会如同他许诺的那样，这么简单地解开彩虹之子的诅咒。”

    在百慕达说这番话的时候，沢田纲吉一直都低着头，目光飘忽，看起来似乎正非常专注入神地研究着——自己的指尖。

    小首领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却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被包括xanxus和六道骸在内的人们用目光盯着，实在不是一种美好的体验。

    不过好在纲吉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少年出神了很久之后，才喃喃自语一样地开口：“……最强的七人……”

    “你们遭受彩虹之子的诅咒，有多久了？”纲吉看着可乐尼洛问。

    ——多半是因为心中的那份不忍，所以纲吉并没有去问和他最亲近的彩虹之子reborn。

    在从可乐尼洛口中得到答案之后，纲吉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来。

    “……也许他是在挑选下一任彩虹之子的人选，”纲吉躲避着reborn的目光，轻声说着，“能够赢得代理战的，便就是这个时代里的最强者。等到代理战结束的时候，他就也已经挑选好了下一任彩虹之子的人选。”

    “很有可能。”百慕达认同地回答。

    而坐在纲吉怀里的reborn身手拉了拉自己的帽檐，掩盖住自己眼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大概是因为长久以来的杀手生涯，抹杀了reborn的想象力。他现在就难以想象，如果代理战真的发生了，如果一心想为自己解开诅咒的沢田纲吉是最后的获胜者……

    ……那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的小徒弟是不是会像他现在这样，变成这种……生新奇特的怪物。

    “我想知道……”纲吉很快就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继续对百慕达说，“为什么你会愿意来告诉我们这些事情。”

    “总不会是想要善意地提醒我们吧？”

    几乎所有人都会评价沢田纲吉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但小首领却不是只有温柔善良。

    只有强大的人，才有底气温柔，才能够维护好自己的善良。

    如果百慕达的脸上没有被白色绷带严密缠绕的话，在场的人们一定能够看到他因纲吉这句话而露出的笑容。

    “当然不是。”

    “我是来做交易的。”

    百慕达用他那应该是眼睛的缝隙，扫视了一眼彩虹之子和代理人们，“其实我一开始的计划，是想在代理战进行过程中插手，击败你们这些人。”

    百慕达这一狂妄的计划，让云雀恭弥和xanxus两人同时响亮地冷哼一声，以示不满。

    复仇者监狱的boss大人顿了顿之后，继续说：“不过我想要的，和你们不一样。”

    “你们想要解开诅咒，而我们……只是想找到那个彩虹之子诅咒的幕后者，然后向他报仇而已。”

    “这是你曾经的计划？”在这种时候，从小就在里世界长大的狱寺隼人看起来就显得异常可靠。岚守大人小心谨慎地考虑着一切，竭力想要为自己的十代目考虑和打点好一切，“那么现在你的计划又是什么？”

    “我想要和你合作。”

    百慕达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只看向沢田纲吉。

    很显然，他也很清楚，在场的人们之中，谁才是那个说话最有用的实权者。

    “在我们发现代理战没有按时进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起初的计划，不能继续实施了。”

    “所以我选择了一个更简单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百慕达的声音里有种非常明显的蛊惑感，“我是来找你们合作的。”

    “复仇者监狱会无罪释放六道骸作为交换，而我们想要的……就是复仇。”

    “而我们的复仇对你们也非常有利。击败了幕后主使者，彩虹之子们的诅咒才能顺利解除。”

    在百慕达扔出自己的筹码之后，沢田纲吉既没有说同意应允，也没有说拒绝推辞。

    小首领只是近乎平静地叙说着自己此时的处境。

    “我没理由拒绝你。”

    “毕竟我早就下定决定，要为reborn解开诅咒；也早就下定决心，要把骸带离复仇者监狱。”

    “reborn和骸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理应为他们做这些。”

    原本始终抱臂旁观一切的六道骸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

    听到这样暧昧不清的一番话，以六道骸的性，他本应该像之前那样，一边发出奇特的笑声，一边阴阳怪气地嘲讽沢田纲吉一番。

    可是这一次……雾守大人只是表情复杂地抬眼看了纲吉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但这一眼，便能够抵过千言万语。

    “那么，”百慕达一字一顿地说，“我们的合作达成？”

    “不过在那之前，”在纲吉回答这个问题之前，百慕达却突然转移了话题，“我很好奇一件事情。”

    “为什么代理战……没有按时进行？”百慕达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在代理战进行到末尾的时候，插手其中，坐收渔翁之利，为曾经的彩虹之子们报仇。

    这一切听起来简直无懈可击。

    可是偏偏……从彩虹之子们搬进神社的那天起，代理战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彩虹之子们表现出一副‘不着急、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复仇者们却没办法放过这样一个难得的复仇机会。

    所以复仇者们才会主动找上纲吉，要求合作。

    “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纲吉非常坦诚地回答，“我只是觉得……自己人和自己人之间互相打得你死我活，实在是没意思。”

    “不如团结起来，直接去教训一下那个在幕后看戏的人。”

    “……你还真是……”百慕达在说话的时候，想起来了他第一次看到沢田纲吉时的场景，“有趣。”

    那是在黑曜战结束后不久。沢田纲吉为了探望六道骸等人，特地通过彭列家族的帮助，进入了复仇者监狱。

    透过冰冷监控摄像头看到沢田纲吉的一瞬间，百慕达就确定，彭列家族的这个小继承人，绝对不简单。

    就连百慕达自己都没想到他的直觉竟然这么准。沢田纲吉的确不简单，他简直复杂到了棘手的地步……

    “拥有这样一个学生，”百慕达看着reborn继续说，“是一种不错的有趣经历吧。”

    听到百慕达这么说，虽然reborn还没有回答，但白兰却像是非常赞同般地轻笑一声。白发少年一边咬着棉花糖，一边点点头。

    在无数个平行世界里，无论沢田纲吉的结局是生是死，他总是最有趣——也最让人有兴趣的存在。

    有趣到白兰只要一看到他，就感觉一阵牙痒，想要把某只毫无自知之明的兔子一口吞吃入腹，来解这份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