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快来快来!”伴着门外大老远就传来的声音,连无欢推开房门,几步匆匆跑入。将手里端的净白瓷碗迅速放在桌案上后,又飞快地在空气中甩甩泛红的手。
宽大的瓷碗里盛满了金黄色的鸡汤,面上浮着晶光发亮的油珠,飘散的香气自白瓷碗口蔓延至鼻翼。
阮清岚放下手中书籍,看着眼前还在微微荡漾的液体。
这几日田午一将手头农活忙完就跑来看她,每次还总是要提些大大小小的鸡禽。村长也是好几回捎上补药,不辞辛苦地绕过半个村的路来慰问她。
无欢收下这些东西,心里十分感激,对着田午和村长谢了又谢。
接下来便是物尽其用,说要为她养身子,好好补补气血。于是就变成了现在每日都要熬上足足的一锅鸡汤,早中晚各盛一碗来,放到她面前。
然后满脸期待,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喝完。直到一大只瓷碗见了底,才心满意足地拿起碗出去。
“无欢,其实......”阮清岚刚一开口,便被连无欢接下了话去。
“其实不必每日都熬鸡汤,你的身子已经恢复如常了是不是?”
阮清岚点点头。
于是成功被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可不行,大夫说了你失血过多,一定要好好补。这些都是田大哥给送来的乌骨鸡,还有里面的红参、山菇,全是专程为你准备的。”
阮清岚笑笑,知道拒绝无效,便用汤匙舀起汤来。
连无欢就在一旁默默陪着,看着汤一勺一勺送进阮清岚口中。
安静祥和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慌慌张张,四下分散,像是在逃避什么东西。
阮清岚将碗放了放,望向门外。
“我去看看,阿阮先别出来。”连无欢皱皱眉,蹭起身来。
到门外才发现村里临近的几家人都躲进自家屋子里了,木栅栏锁得严严实实,就连门窗也是全紧闭起来。
有几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透过半掩的门缝或打开的窗口往外头窥探。
连无欢沿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就看见莫平双手环抱,怀里揣着刀朝这边走来。难怪村里人都各自跑回家中闭门不出。
莫平倒是自在闲散地走过来,轻蔑地瞟了一眼那些躲起来的人,不屑冷笑一声。直到看清连无欢那张脸,惬意的神情霎时消失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儿!?”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不可能,那日他在洞外分明看见这个人发狂伤人,将那同行的一男一女都重伤在地。另外一个女人的伤势更是惨不忍睹,恐怕现在都该命丧黄泉了吧。
可为何这种暴虐伤人的恶魔还能留在村子里?!
连无欢看着他脸上变换的表情,多少也猜测到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轻笑道:“你以为我会像你这般吗?”
这莫平心术不正,歹毒至极,竟想把自己也同化成他那般狂躁失智,于是引了蛊血到自己体内。如今到村里来,怕也是想来看戏,寻寻自己落到什么众人排挤的下场了。
这仇本就非报不可,只是还没闲下心思去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既然如此,新仇旧账,今日便好好与他算个清楚。
“你......”莫平被一语戳破心事,又反被嘲弄了一番,咬牙刚欲叫骂什么,余光就瞥见连无欢身后那扇门正在缓缓打开。
阮清岚几步踱来,看了看莫平,又将目光转向连无欢,温言问道:“没事吧?”
连无欢摇摇头:“无事,他还奈何不了我。”
阮清岚又伸出手过去牵住她:“莫要动气。”
连无欢略微颔首,示意让她放心。
两人亲昵的一举一动间,无疑都化成了鲜红刺眼的画面刺激着莫平。
莫平恨恨咬牙地看着阮清岚:“你没死?”当日这人分明身受重创血流不止,现在捡回了一条命不说,竟还和伤她的人毫无芥蒂亲密如常?
连无欢冷冷嗤笑了一声:“怎的?让你失望了是么?”冰冷的言语间目光却是格外锐利。
相持中不远处传来另一道突兀的声音,“清岚!”
再闻声望去,就见孟环玦快步迈来。这些时日他也是隔日便来为无欢送一次安神药,防止嗔蛊复发。算算时间,倒也是该这时候来了。
孟环玦看到莫平时自然先是一惊,但很快便绕过他,径直走到连无欢身边,将食盒里一碗黑色的汤药小心端平拿出来。“姑娘,先喝药吧。”
“多谢。”连无欢接过药碗来,一口饮下。阮清岚又掏出袖中的手巾为她细细擦拭掉唇边的药渍。
一幕幕映进莫平眼底,心中的妒火便无止尽熊熊滋生出来。
为什么这两人不怕她,她分明是个怪物,怪物......
莫平怒目圆瞪,直直看着连无欢。眼神凶恶如豺,仿佛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才肯罢休。
连无欢轻轻一瞥,回望过去。对上那双血雾弥漫的眸子,眼中显而易见的蔑视和讥讽。利落地把药碗放回食盒中,又向前迈了一步,将孟环玦和阮清岚两人挡在身后。
下一瞬,雪亮银刀倏地出鞘,伴着怒喝莫平卯足力气挥砍而来。耳边响起利刃撕破空气的声音,连无欢脚下步伐迅速转移挪动,避开锋利的刀芒,五指成爪直向他首级取去。
莫平急忙收刀阻挡,阔刀横亘在前,欲要拦住攻势。连无欢趁此时机手下功夫再一变动,真气聚于两指上,猛地一击。震得莫平虎口一阵发麻,手劲不禁一松,手中的长刀便在须臾间被连无欢夺了去。
武器脱手,引得莫平又是一阵暴怒。毫无意识地横冲直撞,杀气腾腾朝连无欢扑去。
刹时只听见“哧”的一声,冲上前的莫平顿时动作凝固。僵直住身体,缓缓埋下头,眼神直直落在插入胸口的那柄雪亮长刀上。
连无欢冷冷瞟他一眼,便将手一松。
失了力的莫平脚步趔趄,连连退了几步,终于是站不住仰倒了下去。一只手肘勉强撑在地上,口中哇地吐出大团鲜红血液来,胸前深深插入的银刀已被染得血红。
鲜血潺潺从体内流出,莫平身上的蛊性也慢慢散去,逐渐恢复了神智。
“呵,呵呵......”莫平望着站立在一同的三人,突然笑了起来,一时竟分不清深秋的冷风和他阴森的笑声,哪个更寒凉一些,
更多的鲜血伴着阴寒的笑意从他咧开的嘴中汹汹涌出,染红了半边侧脸,即使在青天白日里看起来,也是格外狰狞可怖。
“你这怪物,你这怪物......”莫平说起话来已是愈发艰难,可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反倒更盛,“总有一天会杀光身边的人,哈,哈哈......”
连无欢凌厉的目光瞪住他,脚下已经跨出一步,却又被身后的阮清岚突然伸出手来搭住肩。扭头看去,便见着她沉默地摇摇头,意在提醒自己不要理睬莫平的激言。
于是吁了口气,闭上眼将心头的怒火和杀意化去。平心静气后,复才瞥一眼莫平,“那是你,不是我。”
“哈,哈。”莫平喘息声愈发浓重,身下的血也是越积越多,“反正......你也治不好这身疯病了。总有,总有一天......等你清醒过来的时候,会发现手上沾满了他们的鲜血。哈......哈哈哈!”
莫平将森寒的目光转向阮清岚和孟环玦,再嘲弄地看看连无欢,接着仰天大笑起来。口中的鲜血溢进鼻间,呛得他猛烈咳嗽了几声,但疯狂的笑意却未停歇。
三人听着莫平的笑声,随寒凉秋风回荡在耳边,均是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早就被嗔蛊折磨得失了人性,如今心思早是与蛇蝎无异了。若再留他在世上,也是徒增祸端。
秋云漫漫的天空中掠过一道黑色影子,伴着哑哑几声嘶叫,一只乌鸦扑棱棱翅膀盘旋一圈,便落在了枯黄的槐木枝头。
深红的血水将莫平整个人浸透,断断续续的笑声越来越低,起伏挣扎着呼吸的胸膛也逐渐变得平缓微弱。
良久,粗浊的呼吸和微弱的笑声终是一同归于平静,缓缓起伏的胸膛也在瞬间凝固,定在腥味弥漫的空气中,不再动弹分毫。
枯枝上的乌鸦高叫一声,打个旋扇着翅膀往远处飞走寻同伴去了。
旁边一棵枯黄的老槐树,迎风扑簌簌落了满地泛黄的槐花瓣,亦有几瓣飘零在连无欢的衣角发间。
连无欢将它轻轻拈出,正欲撒手,刹时间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自后心口生出,迅速蔓延至心脏,仿佛燃尽了一片野原的烈火攒足了势劲冲击而来。
“唔......”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反应不及,脚下一软,“砰”地膝盖及地,半跪在地上。
“姑娘!”“无欢!”身旁两人一前一后惊呼,忙把她搀扶起来。显然这突生的变故让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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