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满是行人的街道上走得很慢。
安徒生跟在马车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快到圣克鲁特教堂的时候,安徒生老远就看到站在教堂门口的曲奇大婶。
曲奇大婶穿着黑色的长裙,眼睛因为痛哭而变得红红的。她拉着神父的手,说上几句话就要擦擦眼泪。
安徒生心中叹口气。
不管平时曲奇大婶嘴上再怎么说讨厌珍妮的话,可实际上,她还是很在意自己这位侄女的。神父旁边,站着一位威严的中年男人,他微微皱着眉头,对曲奇大婶说些什么。
安徒生认识这位中年男人,他是古尔堡上校,欧登塞最有权势的人。
听说古尔堡上校曾经效力于国王殿下,因为不满施特林泽医生对于朝政的干涉而受到了打压。此后他回到了故乡欧登塞,竭尽全力地帮助镇上的人们,也会在每周二的时候倾听穷人们的请愿。
“古尔堡大人是位很好的老爷。”欧登塞的人们都这么说。
曲奇大婶的哭诉让古尔堡上校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
当安徒生跟踪的马车经过教堂门口时,曲奇大婶突然停止了哭泣,用红肿的眼睛盯着马车。神父和古尔堡上校对视一眼,就想要拦住她,可是曲奇大婶却先一步跑到了马车前面。
“凶手!杀害我侄女的凶手!”曲奇大婶凶悍地扯住了马匹的缰绳,“把我的珍妮还给我!”
她的大嗓门引起了附近所有人注意。
很快,人们聚集了起来,低声的议论声和窃窃私语充斥了整条街道。
“那辆马车里坐着的就是芙拉瓦夫人了,听说她手下有一百多位美少女,专门帮附近镇上的有钱人打扫卫生。珍妮之前就在她那里工作。”
“什么打扫卫生?”有人冷笑着说道,“你见过打扫卫生还穿着可爱短裙和白色长袜的吗?”
“你是说她们其实是……”
“当然!我们邻居家的小女孩,去芙拉瓦那工作了十天,浑身上下就都换上了新衣服!普通的清洁女工哪里会有这么高的收入!”
“难道珍妮也……”
“估计是碰到变态了!这些有钱人,什么花样玩不出来!”
“别说了!”安徒生突然出声打断了这场走向越来越奇怪的对话,“你们说的可是曲奇大婶的侄女!不管珍妮怎么样,每年圣诞节的时候,你们难道没有收到曲奇大婶的礼物吗?”
每年圣诞节的时候,曲奇大婶都会细心地给镇上困难的人准备礼物。
虽然只是蛋糕和饼干这些东西,但对于穷困的人来说,这些食物说不定就是续命的希望。
议论声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低声说道:“珍妮的尸体是从芙拉瓦的店里抬出来的,我偷偷看了眼,她脖子上有两道勒痕。现在却说珍妮是死于意外,我看,肯定是芙拉瓦夫人用钱打点了关系!”
“对,一定是这样。”
“该死的有钱人。”
激烈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不过这次却完全换了个方向,大家异口同声地讨伐起了有权势的人来。
安徒生没有再理他们,挤到了前方,密切关注着马车上的动静。
看着周围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开始敲打起马车的车门来。
“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古尔堡上校极具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这里是教堂,你们都散开!”
“这女人是凶手!”人群中不知道有谁朝着马车扔了块小石头。
石头不大,轻轻地砸到了车门上,连声音都没有就滚落到了地面上。
可这一举动像是引爆了某种情绪,开始有人叫好起来,也学着样子朝马车扔起了石头。小石头变成了大石块,接着又变成了砖头,原本还在围观嬉笑看热闹的居民,陆续遭到了池鱼之灾。
特别是离马车近的,甚至有人的头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石头砸出了血。
很多人向往外冲出去,外面的人则想挤进来。
场面变得极其混乱。
有人开始对身边人挥舞起了拳头,暴力像是会传染的病毒一样,飞快地扩散开了。
安徒生立刻上前护住了曲奇大婶,拉着她往教堂里跑去。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马车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海曼搀扶着那位穿粉红色衣裙的芙拉瓦夫人,飞快地朝教堂门口冲去。
芙拉瓦夫人面色焦急,她显得极其紧张,双手却紧紧护着怀中的花盆。
几人冲进了教堂。
把曲奇大婶送进教堂后,安徒生又立刻跑了出去。他身手灵活的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着,找到受伤的人后,就把他们拉进了教堂。
古尔堡上校也做着跟安徒生同样的行为。
而神父和修女,则开始给那些头破血流的人包扎。
警察的哨声终于响了起来,藏在人群中四处煽风点火的混混,趁着混乱逃走了。人群慢慢冷静了下来,至少用武力冲突变成了互相问候家人的言语冲突。
安徒生松了口气,扶起了之前倒在地上的人,“坚持下,神父会帮你包扎。”
“你做得很好。”古尔堡上校赞许地对他点了点头,跟他一起把伤员扶进了教堂。
一进教堂的门,安徒生突然就想了起来。
糟糕!
刚才他光顾着救人去了,怎么忘记曲奇大婶和芙拉瓦夫人全都在教堂里。
这两人碰到一起,还不吵个天翻地覆!
可出乎他的意料,教堂里并没有争吵。
曲奇大婶和芙拉瓦夫人都在帮忙照顾伤者。她们一人在大堂最左边,一人在最右边,中间隔着好几排祈祷长椅。
海曼靠在墙边,怀里抱着那盆花,百无聊赖地打着哈切。
很快的,伤者都得到了照料。
轻伤的向神父道谢过以后就直接回家了,而有两名头部受伤的,则被安顿到了教堂后面休息,等待他们的家人来接他们。
芙拉瓦夫人小心地洗过手后,把花捧回到了自己怀中,像是捧着最为珍贵的宝物一样。她肥大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花朵的嫩芽,看向花苞的眼神则充满了爱意。
这种眼神……
安徒生皱起了眉头。
这种眼神他当然并不陌生,这是他的母亲看他的眼神。
是父母看着自己的宝贝孩子时那种温柔慈爱的目光。
难道芙拉瓦夫人知道了花的奥秘?可是那只是用最低等的大麦粒种出来的花朵,就算自己的植物力量让种子发生了些异变,花朵盛开后,终究只会变成没有生命的物品。
安徒生种下这颗大麦粒的原意就是想重新弄出条底裤来赔给死神学徒的。
现在的芙拉瓦夫人是个什么情况?
“这里没有别的人了,说说吧,我侄女到底是怎么死的?”曲奇大婶率先开口。她的眼睛依旧是红彤彤的,但眼神坚毅冷静,跟之前在外面闹事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你是故意的?”芙拉瓦夫人了然地说道,“你想跟我单独谈谈,大可不必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单独谈谈?”曲奇大婶猛地捶打了下旁边的椅子,“你大宅门口的守卫根本不让我靠近!我怎么跟你单独谈谈。”
安徒生看看曲奇大婶,又看了看芙拉瓦夫人,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于女人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了解。
平时看起来大咧咧的曲奇大婶,居然有这样缜密的心思。
古尔堡上校看了眼安徒生,突然说道:“这不是你们小孩子应该知道的事情,今天你很勇敢,快回家去吧。”
“小汉斯,今天谢谢你。”曲奇大婶揉了揉眼睛,语气柔和了几分,“快回去吧,这边闹得这么凶你再不回去,你母亲回担心的。”
“我……”
安徒生想找个借口留下来,他想多探听一些情报,可现在却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的借口。
就在这时,一直在打量着安徒生的神父突然凑到古尔堡上校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古尔堡上校点点头,对安徒生说道:“下周一你有空吗?”
“有空。”
“汉斯.克里斯丁.安徒生,你的勇敢让我刮目相看!我想邀请你去参加在我家举行的宴会。晚上七点开始,请务必光临。”古尔堡上校礼貌地说道。
“宴会……”安徒生有些为难,“对不起,我没法去。”
虽然现在他的口袋里有了些闲钱,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把这些钱花在购买正装上。去赴宴的话,就必须要有体面的衣服鞋子和外套,不仅如此,就连帽子和手套都要新的。
为了参加一次宴会,就大手笔的花钱,这是安徒生无法办到的事情。
“为什么?”听到安徒生拒绝,神父和古尔堡上校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可是古尔堡上校的晚宴,有很多人挤破了头都想要参加进来。
安徒生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抱歉,我没有多余的钱购买赴宴的服装。”
古尔堡上校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
他打量了安徒生一番,点了点头,“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现在的勇气,才真的让我觉得惊讶。不是每个人都能勇敢的承认自己身处困境的。”
“至于服装你不用担心。”古尔堡上校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勇气,才是年轻人最好的装饰。”
“我想你很快就会收到一份小礼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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