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翌日,庄小怜很早就起来了,有特意请专门的人来为她化妆,盘头发,戴花冠,白色手套,换上特别定制的白色婚纱。在林太太和几个女性亲戚长辈的陪同下,坐车到锦绣饭店举行婚礼,里面坐着很多人,有亲戚长辈,同学朋友,很多是政.界名流,只有收到请柬的才能入内,婚礼请的是西方教青年会全国协会会长江长鸣主持。

    两人互相为对方戴上戒指,男方宣读誓词:“我林蕴生情愿遵从上帝的旨意,娶你庄怜怜为妻。从今以后,无论安乐患难健康疾病,一切与你相共,我必尽心竭力的爱敬你、保护你,终生不渝。上帝实临鉴之,这是我诚诚实实应许你的,如今特将此戒指授予你,以坚此盟。”

    接着是女方宣读同样的誓词,“我庄怜怜情愿遵从上帝的旨意,嫁你林蕴生为夫。从今以后……”他的眼睛像一汪暗藏风暴的深潭,里面有一个强烈炙热的漩涡,紧紧的盯着她,好像要将她吸进去了一般,她觉得她差点要说不下去了,她避开他灼热的眼神,“……如今特将此戒指授予你,以坚此盟。”

    礼成,宾客们呐喊着欢笑着,抛了他们一头一身的红绿纸屑。

    庄小怜好像一直是处于置身事外的、微微恍惚的状态,到了这一刻,才似乎觉得周围真实生动起来,他揽着她的肩膀朝她笑,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热烈浓郁,她只好也跟着笑了笑,而后不自在的垂下眼睑。

    婚礼有两场,在同一天举办,上半场举办的是西式婚礼,这场婚礼一结束后,一对新人回到林公馆,各自换下婚纱和西装,穿上龙凤褂和长衫,在亲戚朋友的见证下,按照古礼,拜天地,拜祖先,给林母磕头奉茶,林母尽管对这一桩婚事不满意,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是笑着说了几句祝福吉祥的话,送了一个水头极好的翡翠手镯给儿媳戴上,接着一对新人又给其他族亲长辈奉茶。

    因为婚书早已经签署了,便省去了这一环节。

    婚礼结束后,总统王振鹭抑扬顿挫的演说了一番,时下邀请名流士绅到场主婚或演讲,也是民国婚礼上必不可少的环节。

    庄小怜和林蕴生在宾客欢送的掌声中,在女傧相和男傧相的簇拥下回了婚房。

    四个女傧相和四个男傧相皆是亲戚朋友,也都是年青人,众人在一起说笑了几句,八个傧相十分识趣的没闹洞房便走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庄小怜今天累了一天,换女佣进来给她拆发髻。

    林蕴生站在她身旁,柔声道:“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几点了?”庄小怜问道。

    林蕴生看了看手表,“九点多了。”

    庄小怜肚子确实有些饿,而且林家厨房做的东西挺好吃的,可是这么晚了再进食,对身体不太好,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吃了。”

    林蕴生便道:“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女佣弯腰将她发髻上的发簪取下来,解了发绳散开长发,庄小怜便让女佣退了出去,女佣将门顺手砰地一声关上。

    庄小怜听得心头一紧,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拿着睡衣去浴室的男人,伸手慢慢除去金耳环、金项链、翡翠镯子、钻石戒指,长长的黑发柔顺黑亮的披在肩上,她拿起桌上的木梳对着镜子慢慢梳头发,镜中的女人黑眉红唇,浓妆未卸,比平日的素颜多了几分艳色和魅惑,极其动人。

    她既然走上了庄怜怜原本的人生轨迹,嫁给了林蕴生,那么不管她愿不愿意,夫妻生活是怎么也避免不了的,他是她的合法丈夫,她不能也不可能拒绝他。为了回家,她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

    林蕴生靠在床头看报纸,听见浴室开门声,抬起头来,便见自己的新婚妻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蕾丝丝质睡裙,长发披肩,真应了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趿着脱鞋,慢慢走过来。

    庄小怜床上的男人看得浑身不自在,尽量忽视男人火热的目光,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忽然嘶地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林蕴生顿时道。

    “身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咯得我有些疼。”庄小怜一边说,一边侧身伸手摸去,竟然在床单上摸出一颗桂圆。

    林蕴生笑着解释:“哦,他们在婚床上放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这些干果,说是预示着什么‘早生贵子’,我刚才已经清理出去了,估计漏了一颗没注意。”

    庄小怜点头,将手中的桂圆放在床头,关了她这边的壁灯。

    林蕴生也侧身关了他这边的壁灯,房子顿时黑了下来。

    他们这个卧室左面有一个延伸出去的阳台,阳台上的门没有关,半拉着窗帘,白色轻纱窗帘被晚风吹得微微漂浮着,水泥栏杆静静的沐浴在淡蓝色的夏夜的月光中。

    “热不热?”林蕴生的声音在枕畔传来:“…我去将窗帘拉开些?”

    庄小怜嗯了一声。

    林蕴生下床走向阳台那边哗地一下拉开窗帘,射进来一地淡白色的月光,他背着月光,走向她。

    他的脸隐在一片朦胧光线里,可她知道他在看她,一直盯着她朝她走过来,她想走,想走出这个房间,他已走到床边,她一颗心砰砰直跳。

    他回到床上,看见她将被子盖得全身严严实实的,诧异道:“不热吗?”

    庄小怜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脑袋一转,忙道:“哦,我是怕被蚊子咬。”才说完,顿时感觉路在外面的脚背痒了起来,她嘶了一声,掀开被子,起身弯腿,伸手去挠,却是越挠越痒。

    林蕴生啪地打开壁灯,看向她挠脚背的动作,“怎么?被蚊子咬了?”低头看见女子小巧秀气的脚背上一个红肿的大包,因为皮肤非常白,便显得十分醒目,顿时心疼道:“林妈他们怎么回事?蚊烟香都忘记点了!?”

    庄小怜忙开口:“不怪她们,我见之前已经点过了,就不让他们点了,我不太喜欢闻那个味道。”这个时代的蚊烟香味道很重,而且很怪,和现代的不太一样。

    林蕴生转身从床头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绿色小铁盒,伸手一把握住庄小怜被咬的那只脚,小脚下意识一缩,他将她的脚放在他的腿上,打开铁盒盖子,手指挖出一坨绿色透明的膏状涂在脚背那被蚊虫叮咬之处,他看着她道:“这是我从国外带来的,专治蚊虫叮咬,我母亲和大嫂都喜欢用,说是挺好用的。”

    脚背上凉凉的很舒服,确实不怎么痒了,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她缩回脚,笑道:“谢谢。”

    林蕴生道:“这个可以全身都抹一点,蚊子就不敢来咬你了。”他一边说着,眼睛瞥见她另一只脚脚踝处也被叮了出一个包,他伸手握住她的脚掌,她忍不住呵地一笑,她最受不得别人碰她脚底,敏感得不行,“好痒,我自己来吧。”

    林蕴生改为捏住她的小腿,“我顺手吧,别又把你手弄脏了。”他低着头将药膏均匀涂在红肿处,背着他那边壁灯的光,脸上轮廓更显深邃,黑眉星目,挺鼻薄唇,她忽然想起小说中对他的描述——这个男人,被人私下里唤做“厂花”,年纪轻轻便位居高位,心思缜密尤胜常人,然其心狠手辣,冷酷残忍之心更胜常人。

    这个男人此时的表情是如此的温柔柔和,她真是无法将小说中描述的那个林蕴生和他联系起来。

    “这院子种的树多,所以蚊子多,你皮肤似乎比较敏感,所以你要特别注意了。”他擦好,抬起头来嘱咐她。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一对上,她垂眸嗯了一声,她的脸映着橘色的壁灯,发出一层柔和的光晕,更显秀美倾城,朦胧迷人,他的眸光渐渐变得黑幽,喉咙动了动。

    庄小怜右脚发酸,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脚还被对方握在手里,她一动想要缩回来,脚尖却不小心碰到男人胯.间的某物,两人同时一愣,庄小怜脸色瞬间一变,红得滴血,快速缩回脚,转过身一把拉起薄被就躺下。

    林蕴生看着少女的背影低笑了一声,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脸上出现那种害羞不已、十分尴尬的神态,红扑扑的脸蛋简直可爱极了。

    他扭身伸手揿灭壁灯,屋子再次陷入黑暗中。

    他身子挪过去,脑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怜怜,能不能分点被子给吗?”

    她忽然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身子一紧,听到他的说话声,低头一瞧,原来自己将整条被子卷给紧紧的,有些尴尬的嗯哼了一声,松开被子,低声道:“不好意思。”

    建宁这座城市的温度很特别,白天炎热,到了晚上就会渐渐凉爽下来,特别是到了半夜,他们这又是半山腰,凉意更重。不过今晚的温度却是比平常高很多,也不知是不是他心理作用。他哪里想盖什么被子,不过就是找个借口,见她果然将被子松开,他趁机钻进去抱住她。

    庄小怜身子顿时一僵,暗暗皱眉,却是忍住没挣扎,心底却暗骂这厮太狡.猾。

    他忍住渴望,抱着她将她的脸转过来,他盯着她,见她眼神闪烁,眉头微蹙,一副怯怯的模样,不禁柔柔低声道:“怜怜,你别害怕,女人总得经历第一次的。”

    庄小怜这才抬眸看向他,原来他以为她是害怕…两人脸对脸,呼吸交融,近在咫尺。

    他朝她一笑,毫无预兆的忽然低下头来,他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含住了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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