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礼拜日,庄小怜昨晚做梦梦见她在现代的爸妈了,早上起来发现脸上还有泪痕,手背抹了抹脸,这才发现竟然已经九点过了,对面香兰也才起床,看见她的脸时,眼神闪烁,叹了一口气道:“三姐,你也别太难过了,爸爸也不是那么绝情的人。”
庄小怜眨了眨眼:“……嗯?”
香兰道:“我帮你拿热水袋敷敷眼睛吧,有点肿。”
庄小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香兰以为她哭是因为庄先生棒打鸳鸯那事,她笑了笑,也没解释。
两姐妹到饭厅里吃早餐,庄先生看见她们姐妹俩起晚了,自然没有好脸色,重重的哼了一声,庄先生虽然爱财,却是一直秉持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他认为人首先要先管理好自己,一日之计在于晨,他自己也从不睡懒觉,所以庄家的几个女儿都还比较自律,而且学习都还不错,这也许和庄先生对于她们平日的教育有关。
两姐妹互看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坐在桌上静静吃着早餐。
屋子里只听见轻微的咀嚼声,翻动报纸的哗啦声,院子里洗衣服的水声,还有砰砰的跳绳声。
桌上的电话铃声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庄先生眉头一皱,庄小怜看见庄先生竟然自己走过去接了电话。
只听见他说了一句,不是跟你说她病了吗,起不来身。然后啪地一下挂掉了。
香兰朝她挤眉弄眼,小声道:“肯定是那位未来三姐夫打来的,啧,啧,真可怜,三姐,你们要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才行啊。”
庄小怜嗔了她一眼。“吃好了吗?你上个礼拜不是说想去逛书店吗?我现在没约会了,正好陪你去。”
香兰顿时高兴的放下勺子,“吃好了,走吧,走吧,趁这会子还没那么热。”
两姐妹回房换好衣服走到院子里,院子里跳绳的玉兰和翠兰听见三姐四姐要出门,也要跟着一起出去,庄先生怕三女儿偷偷跟那姓林的去约会,又不好阻拦她一直不出门,便叫张妈跟在她们身边一起去。
庄小怜自然知道庄先生叫张妈跟着的用意,这个张妈是庄先生的远房亲戚,很会笼络庄先生,一张嘴将庄先生捧得天花乱坠,是庄先生在家中的得力干将,最爱打小报告,又最会偷懒,几姐妹都不喜欢她。
四姐妹说说笑笑的一起相携着上街,也不管跟在一旁的张妈讨好的搭讪。
四人先去书店买了书,又瞎逛了一下百货公司,出来发现街上热气腾腾的要将人烤熟了一般,庄小怜说请吃东西,玉兰嚷着要去吃果子干。
果子干是燕城的传统小吃,就是把杏脯和柿饼用手揉烂,再以热水沏开,放凉后冰镇,吃的时候切一片鲜藕放进去,酸甜适口,清凉爽口,价格又便宜,夏天很多人逛街逛累了都想吃上这一碗。
只是庄小怜看见很多商贩既不洗手,也不洗杏脯和柿饼,觉得有些不卫生,不过偶尔吃一次也没什么,毕竟在现代,增味剂,地沟油,苏丹红,瘦肉精,什么没吃过。
张妈吃了三小姐请的果子干,一张脸笑成了菊花,连连道谢,庄小怜淡笑了笑。
女孩子们怕热怕晒,吃完果子干便打道回府了。
庄小怜刚走进客厅,便见阿彩站在廊檐下朝她悄悄招手,庄小怜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说话的三姐妹,朝游廊上的阿彩走了过去。
庄小怜问她:“有事吗阿彩?”
阿彩转头望了一眼,看到张妈还在厨房,便抬头低声道:“三小姐,你们今天出门没多久,有一位姓林的先生来找你,还捧着一大束鲜花呢,说是听说你生病了,特意来看你的,老爷听见了只说了一句你不在,就将人关在门外了。”
庄小怜不由惊讶,林蕴生…竟然会找上门来!庄先生还将他拦在门外!啧,啧,他要是知道林蕴生的身份,怕是要后悔得吐血。
庄小怜暗笑,看向矮了自己半个脑袋的阿彩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阿彩有些蜡黄的脸上赧然的忙摇头,看到四小姐走了过来,忙低声道:“三小姐,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走了。”
香兰走到庄小怜身边,看着阿彩的背影,奇怪道:“你们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阿彩既然这样说了,庄小怜随便找了个借口道:“你也知道她那个舅妈,又来问她要钱,她问我借钱呢。”
香兰皱眉:“我们一个月才得那么一点零用钱,你还老是借给她。”
庄小怜推了着她往客厅走,笑道:“她挺可怜的,能帮就帮吧,好了,不说这事了,你今天买的那本书可花了你两个月的零花钱呢,你还说我。”
“我才没你那么傻呢。”香兰奸.笑道:“妈这几天打牌手气好,心情好得很,她答应给我报销买书的钱,所以我一个铜板儿都不用花。”
庄太太这几天手气好,所以天天去隔壁邻居家打牌,天天赢点小钱几天下来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然而今天也不知手气怎么这么背,上桌没多久就点了一把大牌,不过才半个时辰,就输了好几块钱,到下午五点照老规矩散桌的时候,她悄悄数了数,竟然输了几十块钱,气得她脸色铁青的回家,一回到家,四女儿还问她要钱,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拉着脸道:“女孩子买那么多书做什么,简直浪费,又不做文章考状元…我没钱,要钱找你爸要去。”难怪她今天手气不好,买书,不就买输嘛…
香兰被她妈当着人这么说了一顿,顿时涨红了一张脸,扭头就跑回房间,晚饭都没出来吃。
庄太太心疼女儿,吃完饭,到底端了一碗饭去后院找四女儿,又忍痛拿了钱给她,走回客厅,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到今天输了那么多钱,胸口就开始疼起来。
庄小怜看见庄太太脸色不好的捂着胸口,不由走过去道:“妈,你怎么了?”
庄太太摆摆手,见周围没人,忍不住跟女儿说起输钱的事,咬牙气道:“我怀疑那个王太太和李太太联合起来出老千。”说完又看了周围一眼,拉着女儿的手,皱眉低声道:“怜怜,妈把你爸给的这个月的生活费都输掉了,哎,妈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庄小怜忙安抚庄太太,“妈,您也别太急了…”想了想,“这几年您给我的零花钱我一直没怎么用,所以就一直存着的,有二十多块钱,钱虽不多,您拿去应急吧。”
庄太太拍了拍女儿的手,叹道:“哎,这家中最懂事的就是你了,从小不争不抢,懂事得让人心疼,你和那位林先生的事,你爸爸这样阻拦,你也一句怨言也没有,妈有时候是真心疼你啊…可惜你爸那人太倔强,妈也说不动他…..”
庄小怜只是笑了笑。“妈,您别这样说,我知道,您和爸爸养大我们六姐妹不容易。”
——
翌日,周一,庄先生坐在办公室,先是泡了一杯茶,看见桌上新出的《中央公报》,头版上写着…我民国...会议圆满结束…忽然听见砰砰的敲门声,抬起头,马同事抱着茶杯走了进来,笑嘻嘻道:“庄兄,在忙?”
庄先生忙站起身笑道:“进来坐,忙什么,有什么急事下面的人都去处理了,没什么事。我这有六安瓜片,尝尝?”
马同事笑着摇头,开玩笑道:“你马上就可以喝大红袍了,到时候我再来你这尝。”
庄先生道:“马兄说笑了,大红袍,一克抵万金呢,我哪里有命喝那个。”
马同事一顿:“怎么?那事不成了?”
庄先生一头雾水:“什么事不成了?”
马同事啧了一声,“就是你那三女儿跟我那外甥的——”
庄先生马上截住他的话,有些尴尬道:“哦,你说这事,可能是我们家怜怜才能不够,令甥毕竟出国留过洋的高材生,瞧不上我那没出息的三女儿倒也正常,只是日后还得请马兄费费心,再给我那三女儿相看相看,她都马上要十九了…...”
“咦!?”马同事奇怪道:“我听我那外甥说,你家三女儿跟他那个同学都约会好久了?怎么?你不知道?”
说起这事,庄先生眼里顿时闪过尴尬和不快,讨好道:“那个穷学生哪里比得上令外甥啊…..”
“穷学生!?”马同事蓦地睁大眼睛,走到庄先生办公桌旁,低头盯着他,十分惊讶道:“你不知那人身份!?”
“什么身份?”庄先生挑眉道。“不就是个公派留学的学生嘛。”
马同事垂眸,看见桌上摊着一张《中央公报》的报纸,右上角映着一张黑白图片,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约莫四十岁的年纪,一双浓眉,双目炯炯有神,气质儒雅,旁边印着一行黑色楷体字,介绍着此人名字,履历,新任职务等等。
马同事伸出手,食指点在报纸上印的图片上。
庄先生一头雾水的看着马同事。
马同事见他是真不知道,叹了一口气道:“老庄啊,你怎么突然就这么糊涂了,我外甥那位姓林的同学,便是这新上任的林部长的亲弟弟!”
“什么!?”庄先生浑身一震,如被雷击一般,倏地站起来,眼睛睁得老大:“你、你说…跟我女儿约会的那个姓的林是——”
马同事朝他挤眉弄眼,笑嘻嘻奉承道:“所以,我说你要喝大红袍了——哎,哎,你去哪儿?”
“我家中有事,帮我请一天假。”庄先生拿起桌上的钥匙,头也不回的,急匆匆的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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