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生坐在书房, 王站长打电话来,周丽颜的公公田岳平跟清帮头目庆洪有几分交情, 所以拜托清帮帮忙,抓回他家那个出逃在外的儿媳妇回家,夫人出面阻拦。
弄清了前因后果, 林蕴生放下电话,静静的坐着,食指无意识的叩击着桌面, 房间里只听见挂钟的走动声和叩击声, 声声落进人心底去。
林蕴生倏地站起身来,拨了一个电话, 拿上外套穿好, 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庄香兰正从门外走进来, 她今天的国文老师请病假了,正好没有课,和梁文约好在咖啡店说事情的, 没想到她等了一个下午都不见人来,又去他家敲门半天也不见人开门,心头又是奇怪又有些担心, 进了家门来, 看见她姐夫正下楼来, 咦了一声, “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啊姐夫?”
林蕴生淡淡点了点头, 一边低头理袖子, 一边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庄香兰撇了撇嘴,坐在沙发上,到处看了看,看见桌面上摆着苹果,拿起来咔擦咬了一口,问旁边的女佣道:“咦,我三姐呢?”
女佣开口道:“太太早上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
庄香兰也没多想,不由嘀咕了一下:“今天这些人怎么回事儿啊…”
……
考验通过了,庆洪信守承诺放了两人,看着梁文的背影,庆洪心头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左手盲枪,手下随手抓到的一个年轻人就能有这样的实力,这么随便就能遇上一个,看来他真是老了,想当年他…
庄小怜和梁文并肩走出院子,大门口有一个高高的门槛,庄小怜的脚抬得不够高,脚跟绊在门槛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好梁文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梁文轻声道:“还在害怕对吗?”
事实上庄小怜现在手脚发软,她的反射弧度有点长,刚才走出来才开始害怕起来,虽然知道最后没事儿,可是真当子弹射向自己,心里又怎么能一点儿也不害怕呢,她又不是女主。
林蕴生带着人开车来到清帮的堂口,他太太与清帮并无冤仇,想来谈一些条件,清帮应该愿意放人。轿车嘎吱一声停在门口,坐在副驾驶上的王站长回头道:“林处,到了。”
旁边的男人下车开门,林蕴生低头下了车,一抬起头,门口正站着两人,梁文扶着他太太,他太太正对梁文笑着说了什么,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似乎十分熟稔。
林蕴生脸色暗了下来,眸子染上一层阴翳,瞳仁越发显得黑幽深邃,他扯了扯衣领,抬脚走了上去。
庄小怜向梁文道了一声谢,梁文见她站稳后松手,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回头一瞧,表情莫名的同步。
林蕴生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们,开口道:“看来我又来晚了。”
梁文敏感的感觉到对方不善的眼神,顿住脚步,庄小怜却是心中一喜,笑着迎上去随口道:“你每次都来得那么及时,恰好我们已经没事了。”全身放松的嘘出一口气,这时候心中的害怕似乎才完全消下去。
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街上霓虹灯闪烁,五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些微热了,庄小怜因为出门早,穿得有些厚,她将车窗打开一些,这会子夜风吹进来,吹得人十分舒爽。
庄小怜在车上讲了他们回来的经过,末了笑道:“梁文,今日真是多亏有你,这么晚了,你又是一个人,先去我们家吃个晚饭,我们再派车子送你回家可以吗?”
林蕴生的眸子隐在黑暗中,听了他太太这话,搁在膝盖上的手一紧,而后蜷起手指,弹了弹西装呢裤上的薄灰,缓缓笑道:“梁文,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
庄香兰坐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儿,突然醒过来,抬眸看了看角落里的座钟,竟然快八点了,三姐和姐夫竟然一个人都没回来,不回来也不说一声,害她等到现在,肚子饿得呱呱叫。
她叫了一下女佣,吩咐道:“上菜吧,这会子还不回来,估计是不回来吃了。”
庄香兰才准备端碗吃饭,门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心头一喜,忙放下碗,伸直脑袋大声道:“你们可算回来了!?害我等你们半天——”看到走进来的三姐和姐夫后面还跟梁文,不由站起身走过去,看着梁文气道:“你怎么回事儿,我等了你好久,你居然给我玩失踪,你今天去哪儿了你!?”
梁文一顿,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说起来不免又让香兰担心,而且这事涉及到她,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对香兰抱歉道:“不好意思,生意上那边临时出了一点事儿,所以我赶着去处理了一下,这会子才忙完,正好碰到林先生和林太太,便跟着他们一起来了,想着过来跟你说一下呢。”
庄小怜顿时扫了梁文一眼,林蕴生则瞥了他太太一眼。
庄香兰听他这样一解释,也不好再揪着不妨,只是不高兴的撇了撇嘴。
管家见先生和太太回来吃饭,还多了一个客人,忙吩咐厨房多做几道菜上来,女佣端了竹笋腌鲜汤上来,香兰看见了,忙盛了一碗给递给梁文笑道:“你不是喜欢吃竹笋吗?我三姐家的厨子这个做得最好吃的。”
林蕴生看着香兰开口道:“你们也谈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啊?”
香兰脸上顿时羞红一片,眼珠斜溜了喝汤的梁文一眼,咳了咳,低头吃了一口米饭含糊道:“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林蕴生转眸看向梁文,这才注意他是左手拿着汤勺,有些惊讶道:“你是左撇子吗?好像之前不是啊。”
梁文还来不及说话,香兰快嘴替他回道:“他左右手都可以用的,这不是右□□伤还没好完全嘛。”
林蕴生看向香兰调侃道:“四妹现在可以做梁先生的发言人了。”
香兰瞪了她姐夫一眼,又忍不住开口道:“扶苏可厉害了,他的左手书法写得可好了呢。”仿佛怕她姐夫不信,看向她三姐,想拉个证人:“是吧?三姐?”
庄小怜微笑着点了点头。
梁文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忙谦笑着摆手摇头。
“哦?”林蕴生眉头一挑,看向梁文笑道:“那吃完饭,我可得欣赏一下梁先生的墨宝,梁先生可别藏拙啊。”
待吃完了饭,林蕴生让女佣摆好纸墨笔砚在长餐桌上,梁文师从名家从小练书法,可是他不喜欢特意让别人知道,仿佛炫耀似的,但是既然主人家这样郑重的说了,他自然不好拒绝,卷起衣袖,提起毛笔沾了墨汁。
站在一旁的香兰眼珠一转,笑道:“我一直想向你讨一副字呢,今天这机会正好。”
梁文看向她笑道:“你要我写什么?”
庄香兰道:“我们诗社最近正好在读雪莱的诗,嗯…你就写这个吧。”念了雪莱的短诗《致》。
梁文点点头,“知道了。”低头在白净的宣纸上写了起来,他写字的时候,整个人十分的专注和投入。
三个人站在桌边观看。
林蕴生看见最后两句…对你的思念也如此,待你远行了,爱情就枕着思念进入梦乡,心头顿时一震,因为他忽然想起以前曾经看过的一封情书,他太太收到的一封情书——我爱你,你爱我吗?
他从小过目不忘,尽管隔了大半年的时间,可他记得很清楚,梁文写的这个你和爱字,跟那封信的字迹一模一样,他心头简直是掀起惊涛巨浪,想起这几次梁文的英雄救美,想起梁文受伤的时候,他太太扶他,还有今日梁文扶他太太的场景,就像有一把锤子重重的敲击着他的心,他压下翻滚的情绪,理了理袖口,开口道:“你这小楷应是练了很多年了吧?似乎有王羲之和钟绍京的踪迹。”
香兰扬起头,眉飞色舞的开口道:“扶苏可是从小师从谭延恺大师学习书法呢。”谭延恺是民国时期四大书法家之一,在文艺界很有地位,而且收徒极其严。
香兰这句扶苏,却像忽然提醒了他,苏…林蕴生的脑海里忽然灵光乍现,蓦地想起那晚他太太口中呢喃的那个叔,那个叔难道…是扶苏的苏?林蕴生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像是忽然被人闷声捶了一拳,又闷又痛,他倏地看向他太太。
庄小怜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的眼睛望到她的眼睛里去,眼光微微颤动了一下,又转眼移开了。
庄小怜奇怪的眨了眨眼,他刚才那眼神真是让人毛骨悚然,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看她呢。
只听见香兰满脸欣喜的拍拍手兀自笑道:“啧,啧,明儿我就拿上街裱起来,挂在我房间里,日后等哪一日缺钱了,我就拿上街去卖,,兴许还能卖不少钱呢。”
梁文笑道:“你就别夸我了,还卖呢,就我这字儿,谁要啊。”
香兰笑道:“你可别再谦虚了,过分的谦虚可就是骄傲了啊。”
庄小怜在一旁微笑着,一转头,这才发现旁边的林蕴生不见了,转眼一瞧,只瞧见林蕴生上楼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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