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请罪

    沈宏远亲自带着沈从安在丞相府门口,负荆请罪。

    午后时分,于庆然在房间里写了几张大字,听慎思说了几句外面的情况,就坐不住了。刚从房里偷溜出来,被林暮撞个正着,她咳嗽了两声,脸色严肃:“又去哪儿?若是课业没完成,父亲又要训斥你了。”

    “阿姐……”于庆然颠颠地跑过来,兴奋道,“你听说了吗?”

    “什么?”

    于庆然神秘道:“听慎思说,沈从安来丞相府负荆请罪了,还是他父亲亲自押着他过来的。就在王丞相府门前,要不要去看看?”

    沈从安。

    林暮也好奇起来,与于庆然一起去府外。

    丞相府前已经围了几个人,跪在丞相府台阶上的少年,一身素色衣袍,背上牢牢捆着一束木柴。旁边还站着一位中年男人,看起来颇为严肃,周围还有几个人在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谁知道呢?”

    王太傅听说沈从安前来负荆请罪的时候,还躺在晃悠悠的躺椅上,下人说完后他惊讶地睁开眼睛:“你说什么?负荆请罪?”

    现在倒是知道来负荆请罪,早干什么去了……

    王太傅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哼了一声,闭了眼故意道:“就说我在午休,让他多等一会儿。”

    沈从安跪在丞相府门前,坚硬的地板硌得他的膝盖生疼。可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因为背部火辣辣的疼痛灼烧着,那是昨晚他的父亲沈宏远亲自拿着鞭子抽的,每一鞭都极尽用力,打得他血肉模糊。

    今日,还要背着几根木柴跪在这里。

    他不介意这些疼,但周围人都在议论,对着他指指点点。沈从安的脸烧起来,他咬着唇低着头,恨不得永远离开这里。可是他不能,沈宏远不允许,绝对不会允许,他向来就是这样,他丝毫不能违抗。

    前去通禀的下人匆匆过来,沈从安蓦地抬起头,沈宏远也期待地望过去。下人觑着他们期待的神情,回道:“我们家老爷正在午休,午休之前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沈从安攥紧拳头,低着头沉默不语。

    沈宏远虽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他拱手道:“原就是犬子的错,让太傅好好休息,我们多等些时候也是无妨的。”

    下人点点头回去了,于是他们就等在这里。午后的日头越来越高,身上也隐约有了汗意,焦灼与忐忑席卷全身,却还是一动不动。

    林暮跟着于庆然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

    于庆然幸灾乐祸道:“叫他那日诬陷元凯,这下完了吧……”

    几人也躲在墙根后,头顶就是一棵大树绿蓬蓬的叶子笼罩着他们:“看来这沈家的确严格,要说请罪也是有的,如此不在乎面子亲自上门,还让沈从安负荆请罪,算是有诚意了。”

    几人立在这里,原本想看看他们能等多久。谁成想,过了一会儿,李元凯就带着小厮欢乐地跑过来看热闹了。林暮怒视于庆然,于庆然挠挠头无辜道:“这事儿上回就是元凯表哥差点被诬陷,我想着叫他过来看看,开心开心!”

    李元凯先是探头看了一眼,很不厚道地笑了,过了会儿拍拍于庆然的肩膀:“好样的,没白费小爷我平时对你的照拂!”

    “照拂?”林暮挑了挑眉,讽刺道,“你所谓的照拂,就是一块儿逃学?”

    李元凯耸了耸肩,却忽然看到有人把他们请了进去,顿时叹气道:“哎呀,就跪了这么一会儿,真是便宜他了。”

    *

    沈宏远父子被请到了一处清净的院落里,这里是王太傅居住的地方。因他年纪大了,需要静养,所以在此处闲来无事弄弄花草,逗逗鸟。

    沈宏远带着被五花大绑的沈从安过去的时候,王太傅披了件外裳,被下人扶着从房间里出来。

    沈宏远立刻迎上前去,恭声道:“晚生见过太傅!”

    他深深地弯腰低头,王太傅顿时心里舒坦了些,但是一望见旁边那个小子,脸色立时又变了,但还是悠悠地说了一句:“沈大人请起,老夫承担不起。”

    叫沈大人显然是怒气未消,沈宏远抬起头,扫了一眼旁边立着的沈从安,怒声道:“还不赶紧跪下请罪!”

    沈从安立刻扑通一声跪下来,低头道:“请太傅责罚!”

    王太傅原本也没想找事儿,只不过沈从安的态度不好,加上王博安身子骨从小就弱,他担心地整条老命差点去了一半,这才晾了他们一个时辰。他一手拄着拐杖重重地叹了口气:“老夫也不是多事之人,幸好博安也没有大事。既然你们都如此认错了,老夫还能说什么?”

    王太傅虽然已经退出朝廷的政治中心,其影响力还是不可小觑,不仅门生遍布天下,昔日与叶元白更是至交好友。他是废太子萧平昊的老师,虽然萧平昊被圈禁起来,王太傅也顺势致仕。不知情者言说王太傅失去了建德帝的信任,可他们却不懂,若真是如此,就不会安然无事了。

    沈宏远羞愧道:“晚生教子不严,犯错而不悔过,更是愧对先祖门风。太傅如此宽容,让晚生汗颜。”

    沈宏远是安国公府的人,也是朝中的重要大员。他亲自上门,并且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王太傅念及沈家门风,也不忍过多苛责:“老夫与你祖父也是旧相识,昔日的沈皇后更是令人尊敬,尔等后人更要谨言慎行,莫要辱没了家风。”

    沈宏远连忙再拜,宽大的衣袖摊开来,犹如他本人一样坦坦荡荡:“谨记太傅教诲。”他顿了顿,又道,“犬子差点伤及太傅孙儿,若是方便,还望能让犬子当面道歉。让他更加警醒,以后莫要犯如此的错误。”

    王太傅沉吟了会儿,派人把王博安带了过来。

    少年身形纤瘦,穿了件月白锦袍,额头上还包扎着白色布条。他的脸长而窄,眼睛也小,嘴唇泛白,走过来的时候真怕一阵风就吹跑了。他朝沈宏远拜了拜,声音低低的:“见过沈世伯。”

    沈宏远忙抬手让他不用行礼,并且把沈从安推过来跟他道歉。

    王博安有点不知所措,看了看王太傅后,说不要紧。沈宏远却道:“沈家与王家在父亲时原来来往也多,父亲去世后反倒疏远了。如今从安已然知错,两个孩子又正是同龄。不若让他们多多来往,也算是拾起昔日的情谊。”

    王太傅沉默了一会儿,王博安因为身体原因性情内敛,同龄人与他相近的颇少。他望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孙儿,心底叹息了一声:“如此,也好。”

    *

    安国公府。

    沈希蓉攥着帕子在正厅里等了又等,听下人说他们回来了,命人备了茶水。沈宏远沉着一张脸大步走回来,后面跟着的是沉默的沈从安。

    沈宏远回来后喝了口茶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揉着紧蹙的眉心。

    周氏在心疼地给沈从安查看后背的伤口,边看边掉泪道:“你也下手太狠了,便是要认错,也不必如此……”丫鬟捧了托盘,上面都是伤药。

    沈宏远瞥了她一眼,冷静道:“他犯了错,就必须受罚。”沈希蓉望着倔强沉默的沈从安,上前一步问道:“王太傅那边如何了?两家会不会就此生了龌龊?”

    沈宏远没有说话,一双眼眸深处却有种异于寻常的感觉。片刻后,他端起茶盏品茶,唇边掠起一丝笑:“未必。”

    沈宏远离开后,沈希蓉又去看沈从安,望到血肉模糊的后背,心疼之余忍不住道:“下次莫要如此,便是犯了错,也不能说谎——”

    声音却倏地被沈从安打断,他蓦地抬起头,眼底有种惊人的怒意:“不必你来说教!你倒是沈家的模范女儿,原是要做太子妃,现在不也是一场空!”撞开丫鬟的托盘,也不顾周氏的喊声就跑了出去,周氏也带着丫鬟追了出去。

    沈希蓉霎时间脸色有些发白,她咬了咬唇,扶着椅子扶手垂下眼眸。

    她的贴身丫头莺儿轻声道:“姑娘……”

    沈希蓉闭眼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睁开眼睛望去,窗外暮色已经落了下来,昏暗的一片黯淡幽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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