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更让柳凌炀意难平的是, 这警惕凶戾的一瞥, 转眼就收得干干净净。
等他被白酒呛出来的咳嗽平服下来, 抬头看向始作俑者,段舒朝他笑,明眸红唇, 水晶灯下双眼盛了星子似的好看,笑得很有距离感, 一脸无辜。
彷佛他刚才受惊, 只是错觉。
而且除了视线对上时的礼貌微笑, 她旋即转开脸去跟导演说话。
柳凌炀心里登时升起了轻微的不服。
旁边这傻不愣登的妞倒是不时偷看自己, 更来气了。
剧组同桌吃饭,越红越是注意身材, 所以主桌剩下大量饭菜才是常态。但是有段舒在……她吃得倍儿香, 把之前在明泉碧园遗憾没吃到的份量都吃回来了。考虑到餐桌文化不同, 光着盘不好看,段舒才在碗碟尚余些许剩菜的时候停筷。
见她放下筷子, 盛渺渺暗吁一口气。
可算是吃完了!
她还在想, 万一段舒来一句加菜,该怎么办。
世界观都要崩塌。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讲究眼缘, 段舒就是特别不合盛渺渺眼缘的那种。
楚女神就算了。
盛渺渺从经纪人姐姐那处听过她脾气爆的传闻,知道不能招惹她。
但段舒……
还是彻头彻尾的新人,就饰演她羡慕极了的女二角色。
盛渺渺心有不甘, 但又有些看不上她, 她可是脚踏实地演了好几部电视剧才争取到的大片边角位, 段舒是聚星新捧的宠儿,之前网络又火了一会,运气好得过分。除去人设路线完全不同的明星,女星之间都存在或明或暗的竞争关系。
要是同一个偶像团体,为了营造团魂,不论后续发展会否撕破脸,刚组时多半是想跟队友处好关系的。但一无渊源二无交情的两个同性,一方入行有一段时间,并不渴望朋友同伴,进组就看谁不爽,是剧组奇观之一。
只不过,看不爽归看不爽,盛渺渺不会动手坑害她。
那纯属损人不利己的脑残行为。
说两句风凉话,期待她拍戏NG,被导演臭骂一顿,已是无聊跟组生活中最有趣的点缀。
能吃会打又怎样,拍摄经验骗不了人。
贝丽文私底下平易近人,态度温和几乎不对人说重话,但开机之后就不是一回事了——毕竟导演要对所有人负责,太好欺负手底下人嬉皮笑脸耽误进度,拍电影分分秒秒都是钱,不凶一点压不住团队。上次有个小鲜肉男星使关系进了贝导的剧组,那男的看着英武,实则胆小如鼠,拍落水戏时连续NG了六次,跟助理嗷要找替身,但用替身就拍不出贝导当时想要的镜头效果。
助理硬着头皮去求情,贝导招手让他亲自来单独谈话。
也不知说用了何种手段,总之再开拍的时候,娇气男愿意亲自落水了,惊恐委屈的表情还演得挺传神。
能坐稳导演这位置就没有软柿子,只有难相处和更难相处的分别。
骗投资拍烂片,电影效果随意糊弄的另计。
盛渺渺已经隐隐期待开拍后段舒出糗了。
一直到聚餐结束,楚明依都没下来露过脸。
用完餐后,段舒略作等待,打算等份量比自己重的人都离席再走。
在经纪人先生眼中,她一身清冷傲骨,好相处但不讲究人情世故,怕她聚餐吃饱抹抹嘴做第一个走的,于是唠叨许多次,得留个心眼。
贝导演走了。
编剧制片喝得酒劲上头,要回房间休息。
剩下其他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他们本就没什么地位可言,正常时间结伴离开,不会成为谁的眼中钉,更不会落人话柄。
只有盛渺渺和段舒坐得稳如磐石。
——因为现场咖位最大的柳凌炀没走。
盛渺渺见前辈不走,段舒也还没离席,不想成为异类。
一开始随意等等,等着等着,无形中较起劲来。
——你怎么还没走?
——巧了,你不走我为什么要走,
——那就等呗。
这时男人的好处就彰显出来了,柳凌炀可以懒洋洋地舒展着双腿,坐得没坐相,眼睑半阖的走着神,姿态依然是潇洒的。两位女明星穿的裙子都只允许她们坐得端正,避免被拍到失态的照片,被当花絮放出来,根本是受罪不是享乐。
他坐得很安静,不时玩玩手机,叨颗花生米,啜口小酒。
段舒倒不在乎正坐多久,她跑步跳操都比端正坐着累多了,一做就是大半天不带怕的。
过了一会,盛渺渺终于认输,娇声说:“好困呀,已经吃不下了,”其实她半小时前就已经停筷:“我先上去睡觉啦,你们也早点休息呀。”说话时候,她目光一直往柳凌炀身上瞟。
他太好看了。
盛渺渺想跟段舒争妍斗丽,对凌炀哥,就只有被迷得七荤八素的份。
在公司时接触的异性多为同龄练习生,以脂粉气重的花美男为主。
没怎么见过这么性感爷们的款。
临行走,盛渺渺在心中狠狠剜了段舒一眼,杀猪的真讨厌!
盛渺渺刚走,段舒也起身告辞:“我也回去休息了,凌炀哥明天见。”
在段舒设想中,大佬们就算走得晚,也不会留到最后一刻,干巴巴坐着有啥意思?不如早回房洗洗睡。这时柳凌炀赖着不走,若是饭厅只剩下他俩,即使还有服务员在,气氛也很诡异。
本来低垂着眼的柳凌炀集倏地抬起视线,锁定了她。
饭厅灯光下,他狭长深邃的眼流转着动人微芒。
紧接着,他站起来,语气淡然笃定:“我送你上去。”
……
段舒:“饭店里有监控,一般人打不过我,我很安全。”
柳凌炀抬眉,像是没想到会被拒绝。
而且还拒绝得这么直白。
他长腿一迈,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尽份心意,照顾后辈。”
何等无耻。
刚才盛渺渺一口一个前辈,被撅得差点下不来台。
段舒倒也不急着走,侧着脸看他:“她才是你后辈,你怎么不送她?”
柳凌炀有身高优势,她扬眸瞥人的时候,眸光是轻慢的,他不为此感到被轻视或冒犯,像被小猫尾巴勾了一记,撩得发痒。常用水眸来形容女人的眼睛,她的眼睛也很润,却不柔,这随意的一眼,似有电流通过,鞭挞了他的心脏。
“唔,问得好,”
他扯开一抹匪气的笑:“我就想送你,不行吗?”
尾音轻扬,笑意微哑。
三分无赖,七分欠揍。
从四句对话中,段舒迅速判断出他不存恶意,也没有籍势强迫的意思,只是言行间的霸道浑然天成,恐怕从未被女人拒绝。
段舒说:“不行,”
说着,她视线往上挑,定他脸上,态度坚定,声音却很轻:“今天不行。”
对付这种男人,立场要放得正。
条件优越又不阴险的男人大多骨子里有自矜的成份,做不来强迫的事,习惯在所有关系里掌握主导权,但真对他千依百顺,他就不会把你当回事。段舒拿捏好了分寸,不落他面子,也不想被第三个人听了去。
果然,柳凌炀瞳眸一凝,毫不掩饰他的意外。
“好吧,”
他停下跟着她的脚步,收回视线:“明天见,好梦。”
段舒朝他一点头,转身走入电梯。
如果他也要回房间,其实应该乘同一班次的电梯,但被她拒绝后,他退后两步,只目送着金属门缓缓关上。
这时,被他支开去跑腿的助理慢慢走过来——他其实三分钟前就到了,只是看见自家老板那一身骚气外泄浪到飞起的气场,眉头一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便很识趣地在不远处等二人谈完事情。没想到却见证了老板惨遭拒绝的一幕。
然而……
他家老板唇角微勾,却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
入夜,段舒刚搅拌好面膜要往脸上糊,经纪人先生的电话就拨了进来。
内容围绕着注意事项展开。
陈思乐问:“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段舒:“楚明依身体不舒服没来聚餐。”
“可能是真的不舒服,她和凌炀哥没合作也没起过冲突。不用好奇她,明天肯定能见到。”
开机仪式得拜神讨吉利,没进医院腿没断都得出席。
不管楚明依是真病假病,明天一定能见到她。
提起盛渺渺,陈思乐有些嫌弃:“她和柳凌炀是同一家公司的,既然你说凌炀哥对她态度冷淡,多半不会帮着为难你。拍戏天天都在等,有些人脾气差很正常,现代戏还算好的了,古装片才是真的拍得佛都冒火。”古装服化华丽累赘,为了随时能上岗,演员得全副武装地坐着等候,闷得头昏脑胀,在这环境下,一分不满都能被放大作五分。
留守江市大本营的陈思乐刚回到家,听段舒说完头一天发生的事,心稍稍放下。
看来是他太爱操心了。
就他观察得来,段舒是个挺让人放心的女孩,勤劳自律进步快。剧组又不是龙潭虎穴,有助理跟着,能出什么问题?遇上盛渺渺这种气量小的同事挺倒霉,不过正常情况下,也不会出现推人落水之类的宫斗情节,开机拍摄忙起来就好了。
“啊,还有一件小事,我刚才犹豫要不要说呢,”段舒怪不好意思的:“连这也跟经纪人说,像小孩。”
“哈哈哈,这有什么的,说吧,大小事都可以跟我说。”
他爽朗地笑了。
这么点大的女孩,在陈思乐眼中,的确是小孩。
段舒跟着哈哈哈起来,比他更爽朗:“柳凌炀好像想撩我。”
“……”
爽朗对笑戛然而止。
经纪人先生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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