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正殿,富察皇后焦急地等待着。苏嬷嬷给旁边的小宫女玉鬟使了个眼色,玉鬟福了福身,立马就悄无声息地出了殿门。
苏嬷嬷劝说道:“皇后娘娘,您不要着急。一等公夫人即刻就到。”
富察皇后点了点头,面色却一点都没改变:“苏嬷嬷,你说额娘这么着急进宫来,是府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嬷嬷说道:“皇后娘娘放宽心吧。一等公府世代功勋,又是您的娘家,谁家那么没眼色,敢去找府里的麻烦?或许一等公夫人有其他事情找您,待会儿见到夫人,您亲自问一问就是了。”
正在此时,玉鬟小跑了进来,禀告道:“皇后娘娘,一等公夫人已经快到长春宫了。”
富察皇后即刻吩咐宫女太监们作好准备。
片刻后,一等公夫人觉罗氏步履沉稳地缓慢走进正殿,一丝不苟地弯下身,要给富察皇后请安。富察皇后眼睛一红,连忙扶住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渐差的母亲,嗔怪道:“额娘,在女儿面前,怎么还如此多礼?”
觉罗氏并没有就势起身,而是坚持着行了一个标准的请安礼,口里说道:“老身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礼不可废。皇后娘娘贵为六宫之主,莫说老身只是区区一个已故一等公的夫人,就算是皇室宗亲,见到娘娘也该规规矩矩地行礼才是。”
富察皇后叹了口气,母亲就是规矩太严厉了。
一等公夫人觉罗氏出身极高。清朝皇室是爱新觉罗氏,被称为黄带子。而觉罗氏是皇室旁支子孙,被称为红带子。清制,以清太/祖努/尔哈赤之父塔克世为大宗,其直系子孙为宗室,其叔伯弟兄的子孙则为觉罗。
觉罗氏出身皇室宗亲,家室优渥,长到十五岁参加康熙年间的选秀时,或幸或不幸,被康熙帝指婚给了当时的重臣,富察米思翰的幼子李荣保为继室。富察家世代功勋,李荣保和三位兄长马斯喀、马齐、马武都深受康熙帝以及后来的雍正帝重用。
那一届选秀,康熙帝知晓李荣保原配妻子已经过世一年,就特意将觉罗氏赐婚给他,以示皇恩浩荡。
觉罗氏对李荣保本人是非常满意的,富察氏的门第配得上她,李荣保三十有余就做到了察哈尔总管的职位,更是称得上年轻有为。可是,李荣保毕竟已经三十多岁了啊!在娶觉罗氏为继室之前,他有一位原配妻子,除此之外,他还有七八房侍妾。原配和侍妾们给李荣保生了一个又一个的儿子。十五岁的觉罗氏一嫁过去,就做了一群孩子的娘!
长子傅广成,次子傅清,三子傅宁,四子傅文,五子傅宽,六子傅新,七子傅玉,八子傅谦。足足八个儿子!其中最让觉罗氏感到眼睛疼的是七子傅玉,那可是原配钮祜禄氏所出的嫡长子!一想到将来自己的儿子要被原配嫡长子压一头,一直自视出身极高的觉罗氏就心有不甘。
更可恨的是,觉罗氏嫁入富察家多年,却迟迟生不出儿子!明明李荣保的原配和那些侍妾生的全是儿子,怎么偏偏到了她觉罗氏这里,生的就都是女儿呢?觉罗氏接连生了长女、次女之后,足足过了六年,吃尽了各种求子秘方,拜了不知道多少神佛观音,才终于求得贵子,诞下了李荣保的幼子——富察傅恒。
觉罗氏觉得自己终于有盼头了。两个女儿端庄娴丽,在满洲贵女中绝对是出挑的;小儿傅恒聪明伶俐,根骨精奇,将来肯定很有出息。她就盼着好好将儿女们抚养长大后,再让李荣保给他们谋个好前程。
然而世事难料。傅恒还不到三岁,年仅四十有余的李荣保就突染重病,短短数月就抛下一大家子过世了。幸亏李荣保的几位哥哥对他们孤儿寡母多加关照,否则就算李荣保被追封为一等公,府里肯定也不复往昔。
直到四年后,一等公府的转机来了。雍正五年选秀,李荣保和觉罗氏的长女被雍正帝看中,下旨赐婚给当时的皇四子宝亲王弘历,也就是现在的乾隆帝为嫡福晋,一等公府开始恢复辉煌。雍正七年,次女也被雍正帝赐婚给清太宗皇太极第十子韬塞长孙为嫡福晋,一等公府从此变得更加荣耀。
一等公府的鸿运还没有结束。三年前,宝亲王弘历登基,改元乾隆,长女宝亲王福晋册封皇后,一等公府一举成为了皇帝的外家!一时之间,富察氏整个家族都变得炙手可热。
然而,觉罗氏还是意不平。长女做了皇后,娘家可得承恩公的爵位。可是李荣保早已过世,因此这个爵位就落到了李荣保原配嫡子傅玉身上,傅玉一举成了承恩公!明明做皇后的是她的亲女儿,偏偏做承恩公的却不是她的儿子傅恒!
觉罗氏四十有余,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安享晚年、含饴弄孙的年纪了,但她还是多方交际,希望能给她的爱子傅恒谋一个好出路。傅恒快十八岁了,这次选秀,她也该为傅恒求娶一个满洲大姓出身的格格。
富察皇后看着心事重重的母亲觉罗氏,问道:“额娘因为何事烦忧?不妨说出来,看女儿能否帮忙?”
觉罗氏正色,不赞同地说道:“皇后娘娘,您该自称‘本宫’才对。”
富察皇后苦笑道:“额娘,自从我进了宝亲王府做嫡福晋,你们都对我这样毕恭毕敬的,十分疏远。每次我回富察府省亲,都感觉自己是外人,好好的额娘、兄长、嫂子、妹妹,还有伯父、堂兄们,都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也就傅恒这孩子,对我还是很亲近。”
觉罗氏说道:“您那时是亲王嫡福晋,现在更是贵为皇后娘娘,富察府众人当然要对您尊敬爱戴。傅恒年纪小,不懂事,他那样做根本就不合礼数。可他桀骜不驯,老身训斥他多次,都屡教不改,让人头疼。”
富察皇后连忙说道:“额娘可千万不要骂傅恒。我最喜欢的就是傅恒这个弟弟了,我就喜欢他这样子。额娘要是让他改得也对我那样恭敬,那我就要伤心了。”
觉罗氏微微一笑,也舍不得拘着她好不容易得来的爱子,就顺势点头道:“是,既然是娘娘的吩咐,那老身就替傅恒谢过娘娘的恩典了。”
富察皇后问道:“额娘此次匆匆进宫,不知道有何要事?”
觉罗氏说道:“皇后娘娘,老身此次进宫,跟此次选秀有关。娘娘,您可要为您的将来作打算啊!”
此时的魏府。
魏清泰长舒一口气,抱怨道:“妍儿都已经在杨府待了两天了,你什么时候去把她接回来?”
杨宛娘瞥了他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做她的刺绣,心不在焉地说道:“你急什么?以往妍儿在杨府住个十天半个月的,也从没见你说过。现下才住了两天,你就急轰轰地要把她接回来?”
魏清泰说道:“这不是,吉庆和德馨想姐姐了吗?对吧,吉庆?德馨?”
两小只拼命点头。是的是的,虽然姐姐不在就没人欺负他们了,但是这两天好无聊啊!
杨宛娘笑说道:“不是吉庆德馨想姐姐,是你这个做爹的想女儿了吧?想女儿就直说呗,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一点都不像个大男人!”
魏清泰讪讪说道:“宛娘啊,我是有所顾虑。你看,妍儿都已经十一岁了,二郎跟妍儿同龄。俗话说七岁不同席,他们俩都这么大了,还经常一起玩是不是不太好啊?”
杨宛娘淡淡地说道:“十一岁又不大,再说了他们是表兄妹,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玩有什么奇怪的?你现在担心这个,怎么不想想这么多年来,一休沐就带妍儿出门找二郎玩的是谁?是我吗?啊?”
魏清泰尴尬地笑笑:“对,是我,是我带妍儿出去。那我不是心疼她一直待在府里无聊嘛。你也不舍得妍儿不开心是吧?”
杨宛娘轻轻一哼,说道:“你要是不经常带她出去玩,她的心也不会野掉。现在心已经被养野了,想拉回来,哪有那么容易?你认命吧,你女儿就是个疯丫头了!”
魏清泰立马化身护女狂魔:“哪有做娘的这么说女儿的?咱们妍儿天资聪颖,长相明艳,画得一手好油画,写得一手好书法,胸中诗书满腹,为人活泼友善,是一等一的好姑娘!”
杨宛娘说道:“你就夸吧!没有你这样宠女儿的!就这样的小疯丫头,等过两年她说亲了,只怕也只能嫁回我娘家去喽!”
魏清泰有些犹豫:“宛娘,过两年,咱们真的要给二郎和宛娘定下亲事吗?”
杨宛娘不满地说道:“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二郎吗?二郎哪里不好了?”
魏清泰笑笑:“再看看,再看看,反正二郎和妍儿都还小呢。”
杨宛娘不再多言。然而她并不知道,人心隔肚皮,就算是朝夕相处的夫妻,也没法第一时间感觉到,对方想法的渐渐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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