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原身一样, 陆屿吃过早饭就出了门。
但是他没有像原身一样漫无目的地晃荡, 而是一路往西,直接朝他与卞彤姑娘相遇的地方而去。
天寒地冻, 但是街上的小贩也为了生计, 在大冬天的起早就在摆摊。
“包子,热腾腾的包子咧, 一文钱一个,客官, 要不要买两个包子?”
卖包子的大胡子看到摊子前有人走过,热情地吆喝着,媳妇说天气太冷, 他想着多卖几个包子,就能多攒点钱让媳妇买点棉花布匹, 做一件保暖又好看的新袄子,所以也顾不得面子, 比以往更卖力地扯开嗓子招呼着。
“公子,要不要买幅画回去赏玩?”
买字画的钱秀才一张书生气的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 但是从他打补丁的夹袄上可以知道生活所迫下的艰辛。可他的眼里依然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听说朝廷将要改革, 以后的会试将会实行阅卷封名, 这对于他们寒门子弟来说,将会是从未有过的机遇。
“鞋垫, 耐用又厚实的鞋垫……”
佝偻着背的王阿婆, 一把年纪却精神抖擞, 她的小孙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她得卖掉些自己做的鞋垫,才能多买几个鸡蛋给孙子补补。
陆屿走在街上,却没有停留,他的脚步均匀又快速,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主子,小心路滑。”
小福贵看主子走得急,以为他是要去赴什么重要的约,一双小短腿疾步跟上,嘴里还时不时提醒陆屿小心脚下。
可以说是个非常称职的小厮了。
陆屿闻言,看了眼小福贵大冬天还隐隐冒出了细汗的额头,想了想两人身高的差距,估摸了一下时间后,缓缓放慢了脚步。
陆屿没有说,可小福贵感受到主子不一样的步伐,机灵的脑袋瓜前后一联系,一双眼睛立马泪花闪闪。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为下人考虑的主子……
小福贵想,这真是他见过的最贴心的主子了,果然传言不可信,以往那些人的脑袋是有多榆木,才会认为主子难伺候啊!
把眼里的泪花憋回,小福贵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撑过三个月,然后让主子离不开他,成为主子最得力的小厮。
走着走着,小福贵忽然发现前面的主子停下了脚步。
“主子?”
回答他的,是前面主人用手势做的禁声姿势。
小福贵会意,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但是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却是朝主人视线所在的方向而去。
只见他们正前方,此时相对而来一位窈窕少女。
她身着玫红锦缎对襟小袄段裙,上锈点点雪梅凌寒独自开,边角缝制了雪白的兔毛镶边,芊芊细腰不足盈盈一握,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
大大的杏眼在这萧瑟的寒冬中,闪出琉璃一般动人心魄的光芒。
一对秀美像是远山悠悠含青黛,一颦一蹙间牵动旁人心神。
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又直又长,像是黑芝麻一般拥有健康的光泽,没披散的部分,用玫粉色的丝带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复的发式,显得她整个人灵动又有大家小姐的端庄。
小福贵把自己听到过的说书人口中描述绝世佳人的词句都用上,也只能堪堪形容出该女子的美貌的一半。
这还是她蒙着面纱的模样。
小富贵想,这面纱下该是多倾国倾城的一张脸啊……
出于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之情,小福贵都不由朝那小姐多看了一眼,也明白了自家主子为什么走不动路了。
窈窕少女,君子好逑……主子他,怕是动心了。
小福贵也是年轻人,但是他看到那小姐一身衣料就知道这不是自己能肖想的,所以欣赏的目光只带着看仙女一般的景仰。
也不知这小姐是谁家女子,要是与主子门当户对,这二人倒是金童玉女,光是看着就令人觉得般配。
小福贵这样想着,眼里都透出光来。
要是未来每天能看到这俊男美女郎情妾意的样子,他觉得人生都将圆满。
在小福贵这样想着差点愣神的时候,陆屿看着前面迎面而来的卞彤姑娘,眼神微亮。
“小姐,您慢一点儿,小心地上滑,施粥有管家看着,出不了错。”
卞彤身后一个绑着丫鬟发髻,圆圆脸的小丫头一边跟着,一边嘴里溢出一串子的话语。
“可我想亲自去帮帮忙。”
卞彤的声音不似银铃般动听,反而带着一丝微哑,是因为小时候被烟呛伤留下的后遗症,但听着也挺有一股独特的风韵。
陆屿停下的脚步重新迈开,还是刚才一样均匀的步调,仿佛不曾因何事停留一般。
只不过,他实际上已经算准了与卞彤相擦肩而过的时间距离。
利用身高的优势,似乎不经意间,陆屿用肩膀擦碰了回头和小丫鬟说话的卞彤的面纱。
别在耳后的面纱,因为陆屿故意的碰撞,从卞彤一侧的耳际开始滑落。
陆屿像是瞬间反应过来一般,伸手捞住了往下飘落的面纱,然后,自然而然地回头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卞彤四目相对。
“姑娘,你的面纱。”
卞彤没想到自己回身与小棉花说话的间隙,自己的面纱就被撞掉了。
她第一反应是去捡,可自己伸出的手不够快,那面纱就被一双骨节精致,指骨修长的大手捞住了。
她本能地朝那手的主人看去,就见一位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微微弯腰间,身手敏捷地捞起自己的面纱就抬头朝自己看来。
他看向自己的时候,许是目光初时所及自己完好的一半脸,所以眼中有着惊艳,而之后半秒又瞥见自己被烧伤的半张略有些狰狞的脸,所以眼中的惊艳逝去。
只是,那逝去了惊艳的眼神里,没有往常外人看到自己毁容之脸后的惊吓、厌恶、嫌弃、嘲讽等情绪,而是一种卞彤只在父母眼中见过的怜爱。
但是细细品来,和父母看自己的怜爱又有些不同,只是她一时间想不出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眼神,但是,她没有从这眼神中感受到不舒服。
而只是觉得被眼前之人黑曜石一样泛着光泽的眼神一注视,自己的脸颊在这寒冬腊月都忍不住要微微发烫。
然后,从小就接受自己容貌的卞彤,人生第一次为自己的脸颊觉得有些遗憾。
不像往常一样对丑容被窥视的满不在意,卞彤下意识捂住了自己被烧伤的半边脸颊,然后低垂了眉眼,有一刹那的不知所措。
“多有冒犯。”
低醇的男音在头顶响起,卞彤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那双玉白温润的手,就捏起了他手上的面纱,动作轻柔地为她把面纱挽到耳后。
这动作实际在一般陌生人做来,算得上有些冒犯,但是卞彤却从他的动作里,感受不到亵渎,而给人一种春风般暖人的善意。
“多谢公子。”
卞彤在面纱重新回来后,似乎心里多了点面对男子的勇气,抬起眼帘,朝他再次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看到面前的公子朝她露出了一个足以潋滟十里春光的笑容。
若干年后,她还记得,男人那一双精致的桃花眼,看向自己时的专注就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都只容得下自己。
此时,卞彤向陆屿道了谢,就转过身朝着自己家的米铺而去。
只是走了几步后,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似乎是心有灵犀般,那和她一样回身走往街道另一边的男子也在同时转过身来,似乎是看到她正巧回头,眼中带着点惊诧,但随即而来的,是嘴角勾起的惹人心跳的笑容。
卞彤不敢再看,慌忙收回了眼神。
但是身后的小棉花,却看得出小姐的脚步有些慌乱。
***
“小姐,刚才那位公子怎么看起来对你有意思啊?”
离米铺还有一段距离,忍了一会儿没忍住的小棉花开口了,鼓鼓脸蛋上一双眼睛眯成了条,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别胡说。”
刚把那心间不一样的感觉压下去,卞彤就听见身边的小棉花软糯糯的嗓音响起,惊得她眼神一凌,语气都带上了责备。
“可是……”人家真的觉得那公子对小姐不一般嘛,那公子看小姐的眼神,都带着光好吗?
卞彤看小棉花嘟着嘴,泛着委屈的样子,觉得刚才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于是,缓和了口气,停下,对小棉花郑重地说道:
“你瞧那公子,一身布料不是凡品,气质又斐然,人还貌若潘安,这样一个玉一般的男子,想要找什么样的女子不行,他会看上我这样的丑女吗?”
卞彤的语气里含着自己没有察觉的忧伤,
“所以这种话,下次不要再说了。”
说完,她再一次迈开脚步,拐过街角,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施粥棚子,心里的情绪被抛出脑后。
只是跟在她身后的小棉花,嘴里不敢再说什么惹小姐生气,可她心里却是对小姐的话,不赞同的。
她家小姐一点儿也不丑,只是运气不好被烧伤了而已,可小姐内心善良,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她说,如果小姐也参加一年一度的桃花节,那京都第一才女的称呼,肯定轮不到户部侍郎的千金。
再说了,没准那公子的审美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呢?
或者他被小姐周身那股子使人心情舒畅的气质吸引了也不一定啊……
小棉花心里嘀咕着,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会看错。
***
另一边,陆屿偶遇了卞彤后,这一趟也就达到了目的。拐了个弯,他又回头朝镇国公府走去。
身后的小福贵跟着,一脸疑惑。
“公子,您是忘带什么东西了吗?”
干嘛走了这么久,没干什么事,没会什么人,也不买东西就要回家了呢,难道只是来街上走走?
“不,我要回家温书去了。”
陆屿的口气随意,仿佛那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一般自然。可这话到小福贵耳里,却是比天上掉馅饼还要反常。
温书?
他没听错吧,明明整个京城都传言自家主子不爱读书,他昨天上工前还听管家交代,让自己没事不要在主子面前提“书”这个字眼,怕他心烦。
可刚刚他听到了什么,主子自己说要去温书。
哎,府中的人对主子到底误会有多深啊……还是,他与他们跟的不是同一个主子?
陆屿回头,见小福贵震惊得呆住了脚步,温和一笑,
“昨儿个黄粱一梦,才惊觉自己荒废了多少年少好时光,祖父不能护佑我一生,该努力的时候,还得努力……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说完,他朗笑一声,带着年轻人的意气风发,朝镇国公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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