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时不时吹来阴冷的风。因为周遭断壁残垣,地形复杂,所以风来的方向也令人捉摸不透,更显诡异。
身材娇小的少女慢慢地挪动着步子,地面崎岖不平,是沙石的混合物。甚至,时不时还会踩上破木条或碎石砖,发出“咔嚓”的声响,将自己吓一跳,身子微微蜷缩一下,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可爱又让人疼惜。
攥紧手中的手机,上面正启动着手电筒功能。但是白色明晃晃的光范围有限,只能照亮脚前的一小片地方。
鼓起勇气,还是要继续走。
谁又能想到,这样荒凉的地方,其实是别墅区。只不过,是施工场地罢了。据说,这里要建起一片仿真生态山林,为住户们营造出“依山傍水”的良好居住环境。
忽然,前面黑糊糊的一片里,响起一慵懒又得意的男声,“李文成。”
尾音上扬,带着挑衅的意味。
李文成,是她同母异父弟弟的名字。姬苏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前一片黑暗,竟然会传出人声?只觉得非常害怕,心脏突突地跳动着。
手忙脚乱之中,她赶紧关上手机的手电筒,试图用黑暗隐藏住自己。
“你别害怕呀。”男声有些沙哑,带着磁性,格外迷人。可这样谆谆诱导的语调,却又让人十分胆寒,还伴随着其同伴幸灾乐祸的口哨声,“你敢来这里,我就已经很欣赏你了。”
姬苏转身就走,只想立即离开。但不敢走得太快,因为周围没有一点光亮,伸手不见五指,地面坎坷不平,要是摔一跤,估计会被摔得很惨吧。少女小心翼翼地想着。
但是,脚步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将自己的位置暴露出来。
循着方向,一道强光从姬苏的身后射来。随之,还有一句十分震慑性的命令,“小兔崽子,站住。”
姬苏浑身微颤,只好停住脚步,没有胆量再走下去。
几人跟上,发现来者竟是一名娇小的女孩子,顿时愕然。
姬苏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夜晚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而且,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被她的弟弟——李文成给坑了。
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随后,姬苏跟着父亲生活。母亲就像丢弃掉什么东西一样,没再关心过她。直到父亲忽然病逝,姬苏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硬生生地进入了母亲组建的新家庭中,而母亲对她却只有疏离和厌恶。
姬苏不知道当年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母亲好像非常憎恶她的父亲。就连父亲去世这样的大事,母亲也漠然置之。溢出来的恨意,甚至还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每天都是一副极力克制自己的模样。
至于她同母异父的弟弟——李文成,比她小两岁,和她在同一所学校,平日里却没什么交流。就连上下学,都是各走各的。
今天,是学校休息日的前一天,二人都要回家吃晚饭。一到家,李文成就说他的钱包丢了,可能是丢在了小区里的施工区域。
他说他和朋友一起回的家,忽然好奇,就去施工区域转了几圈。结果,一回家就发现钱包丢了。他怕黑,也不敢再回头去找。
李文成是个看起来蔫搭搭的文弱男孩子,在家里话很少。姬苏、母亲和继父一直觉得他是个文静的好学生。
所以,母亲一点都不怀疑他,举着筷子,漫不经心地在碗边轻敲了两下,“钱包那么重要,身份证、学生卡什么的可都在里面。你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饭桌上安静片刻。
“姬苏,你去帮弟弟找找吧。”母亲想也不想地说道。似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命令的口吻,不带一丝商讨的余地,姬苏没法拒绝。
但是,她也怕黑啊。
尔后,竟然又遭遇了这样的事。
从小,她就得不到足够的关怀与温暖。从前,跟着父亲生活的时候,父亲很忙碌,但她至少有空间和自由。现在,她失去了可能是这世上唯一爱她的父亲,每日都过着这样寄人篱下的生活。无论遭受什么,没人可以诉说,都要独自承担。
想到这里,姬苏的眼眶顿时盈满委屈的泪水。
但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哭啊!身后还有人。这样想着,她有些懊恼地低下头去,希望可以遮掩起自己的失态。
但世事往往总不如人所愿。
感觉身后的光线越来越强烈,渐渐拉近,使得她映在地上的影子越来越小。
几人走近姬苏,都愣住了。就连方才说话的人,语调都软下去许多:“你是谁?”
姬苏低着头,蹙着眉。现在眼角上还挂着泪珠,她只想快点离开。但是,他们这样围着她,她也不敢移脚。
无边无际的委屈和难过,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源源不断地从心底里往上翻涌。从父亲去世,一直想到现在的遭遇,近一年的委屈让她有些崩溃,化作一团团泪花出来,不可自抑。
“……别哭啊操。”对方的声音又轻下去许多,还透露着些许无奈。
但是没什么用。
“女的真麻烦。”见姬苏半天不说话,只会流眼泪,为首的男生也开始不耐烦了,踩碎脚边的半块砖,“喂喂,话说,你认不认识李文成啊?”
“……”
小女孩不回话,老大也不再说话,竟是出奇地有耐心。身后一群人也只好耐下性子来等待,顺变打量打量眼前这个似乎走错了片场的女孩子。
应该是从家里直接出来的,也不知道出来干什么,身上竟穿着奶白色的睡衣,外面披着一件大衣外套,很随意。她身躯娇小,露出的一段细白小腿,线条柔和,光滑如瓷,没有一点瑕疵,十分吸睛。浅褐色的柔软发丝,温柔地铺开在肩膀上。
就在众人都被吸引住之际,姬苏深呼吸、平缓了一下,终于肯开口了,轻轻地说道:“李文成啊?他是我弟弟。”
“如果他惹了你们,我可以替他给你们道歉。”姬苏鼓起勇气。
这些人,多半和她及弟弟是一所学校的。她怕她骗不了他们,反而为自己招惹来更多的麻烦,就干脆实话实说。总而言之,现在,还是把这些人打发了为好。带着这样的想法,姬苏小心翼翼的,不想触怒他们,万一动起手来,他们收拾她,就像群狼撕碎一只小白兔一样简单而轻松。
周围的人听罢姬苏的话,顿时爆发出震天响的笑声。
“……”难道她说错了什么了吗?
看着姬苏涨红的小脸,为首的男生也夸张道:“哇,好有趣哦。”
“……”神经病吧?
“那我问你两个问题呗。”周围安静下来,少年忽然贴近姬苏。
因为他身高很高,所以这样要微微地俯下身子。尽管脸离姬苏很近,姬苏的头低下去很深,也不抬眼看他,他就只能看见她两排长长眼睑,手电筒光芒下,在细嫩白皙的面颊上投射出一片阴影。如果可以对视,那应该是一双漂亮到可以摄人心魄的眼眸吧?两瓣樱粉的嘴唇紧抿,让人情不自禁……想亲一口。
被自己忽然的流氓想法吓到,他可是从来对女孩子提不起兴趣的。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忽然对李文成那个狗崽子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了,直接问出第二个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吗?”
本以为可以看看她的眼睛,但是姬苏始终倔强地低着头,摇了摇。
“你他妈看都没看我一眼。”少年顿时有些烦躁。
姬苏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面前的人,第一次体会到无可奈何又下不去手的复杂感觉。他哪这样对付过女的啊?女的真麻烦。
“算了算了,你们都回吧。看看这兔崽子把他姐给坑成什么样了,我送她回家。”这句话,是他对姬苏身后的那群小弟说的。
姬苏见他不再计较,暗暗地松了口气。
几人顿时乐得前仰后合,“李文成这小子真的太厉害了!操,约了架不敢打,让姐姐来,太长见识了,笑死人了哈哈哈哈!学校又要出名人了。”
但是,张狂肆意的笑声很快在冷冽的眼神中戛然而止。几人小声说了几句,就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荒凉的地界,就只剩下了姬苏和那个男生。
姬苏好像反应过来什么——等等,送她回家是什么鬼?
少年似乎是一眼看破她的心思,睨着她道:“喂,你不要好心当作驴肝肺啊。这么阴森森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我一个男孩子,我们……”
“我们”?姬苏愣了一下。
“咳咳……”少年有些尴尬,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道,“我,是‘我’。我总不应该……让你自己回家吧,不安全。”
“哦。”姬苏浅浅地应了一声,却腹诽,你才是这里最不安全的因素吧?
“走吧。”“这里最不安全的因素”将手机上的手电筒换了方向,照在了二人前面的路上,试图找回些气势,“我告诉你我是谁,我叫郑北辰。”
“……”郑北辰,二高里扛把子的人物。
看着姬苏微怔了一下的面容,名叫“郑北辰”的少年心满意足。
尽管姬苏是转校生,在学校里很乖也独来独往,不关心什么八卦绯闻,但这个名字,她还是听过无数遍,以至于印象深刻。
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和学校里这样的一位风云人物不期而遇,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想到这里,姬苏这才抬眼,看了看走在她前面的郑北辰。
因为郑北辰领先了她半个身位,所以,她只看到他的一张侧脸。皮肤冷白,轮廓弧度好看若漫画中的人物,引人遐想。头发很黑很长,像被墨染过一样。学校里好多女生都暗恋他。她时常听她们私下里激动地谈论,说郑北辰的眼睛漆黑深邃,看一眼就会让人五迷三道。
……好夸张。
目光下移,他穿着一身黑,不松不紧,正好显出颀长的身材,肌肉线条堪称完美。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道。这样的人,即使是不良少年,也和那些地痞流氓完全不一样。
这样想着,忽然响起一阵“咕噜”声。姬苏脚步一顿,面上绯红。
晚饭吃到一半就出来了,可能是肚子在抗议。还当着一个半生不熟的人的面,未免也太尴尬了吧。而且,再加上一条——这个半生不熟的人,是和自己在同一个学校的大佬。
大佬本人明显也听到了这一响动,随即微滞了一下。
尔后,他除拿手机外空着的那只手抄进兜里,摸了半天。
从始至终,姬苏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能默默地在他身后看着。直到,郑北辰把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摊开来。
只见,其掌心里躺着的,是几块彩色玻璃纸包装的水果糖,让姬苏一时语塞。
……不良少年这么少女心的吗?
“你吃不饱饭的吗,小姐姐?”行为上充满善意,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对于自己拿出这样可爱的糖果、人设崩塌的事,郑北辰倒是毫不在意。
姬苏撇撇嘴,不客气地将糖全部拿走。纤小的手指碰到他的掌心,心漏跳几拍。
这是她第一次碰到男生的手,尽管是不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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