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静水流深
阿强一边头皮发麻一边努力回想着，“唐队长从柳美娜家下楼时脚步有点匆忙，嗯……似乎外套脱了拿在手上，有点……有点像逃跑一样的……我这不是要盯着柳美娜吗，所以没跟着唐队长去……”
柳美娜借着醉酒带唐山海回家，她会不会……苏三省显然联想到了什么，把记录本一摔，冷冷盯着阿强，“以后再有这种情况，立即打电话向我汇报，在附近找个电话亭总会吧？”
“会，会，好的，明白了，苏队长。”阿强连忙点头，答应了之后从苏三省办公室出来心有余悸地回想了下，觉着苏三省这要求有点摸不着头脑。这种情况？什么情况啊？柳美娜醉酒？柳美娜拉唐队长回家？还是柳美娜要和唐队长那个啊……想了会儿还是没想明白，阿强撇了下嘴巴，熬了一夜脑子发昏地只想赶紧回家先美美地睡个饱再说。
唐山海去特工总部一趟自然要先去李默群的办公室，李默群也想问问唐山海关于行动处最近的动向，大家什么具体表现。唐山海大概地说了说，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最后他提到了刘兰芝走投无路上门到自己家求情的事情。
“哼，妇人之见，不用理她。”李默群听完微皱了眉头，说道。
“舅舅，我倒觉得，咱们不妨顺水推舟，去打听一下，影佐对毕忠良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唐山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李默群看他，“怎么说？”
“我总觉得，这次影佐对毕忠良的处置不是那么简单，也许还有什么情况。你看到现在影佐都没叫特工总部下达什么关于毕忠良如何处置的文件吧？以影佐一向雷厉风行的作风，如果真的认定了毕忠良罪不可恕，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晾着的……”唐山海怀着疑问的态度说出来，这些疑问势必会将李默群从对毕忠良原本胜券在握的飘然心态中沉下来一点。
李默群听进去了唐山海的话，低头想了想，“说到这个，我是想过有些怪，不过又想不用着急，这还没几天呢，也许影佐很快就有命令下来。”
“要不然，如果这两天有日本顾问喊我去梅机关翻译文件，我稍微向影佐将军提一提？”唐山海又试探着发问。
李默群沉吟一下，最终颔首，“也好。你说话做事我放心，务必不能太直接。如果你说你是为刘兰芝求情，或许他不会那么武断地认为你的行为皆是由我授意的，行了，那你就去试试吧。要是影佐真的同意刘兰芝见毕忠良，或许他真的另有想法……”
“是。我会见机行事的。”得到了李默群的首肯，唐山海低首之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淡然浅笑。
在唐山海和李默群说事时，恰巧有个日本顾问过来找人了，如唐山海所料，是要唐山海帮着再送份非绝密的外文军事情报去梅机关那儿，主要还是图省事，让唐山海送的意思就是顺便给那边的长官一并翻译解释一下。
李默群自然不好再留人，点头哈腰地就让唐山海跟着那日本顾问出门了。关于电讯侦缉车，唐山海就只能草草察看了一番完成接收手续叮嘱二分队的阿明等人先开回行动处了。
唐山海被日本顾问带着去梅机关机关长那里翻译汇报也不是第一回了。
梅机关的机关长自然是被特工总部众人每每尊称为影佐将军或影佐先生的那个人，其全名是影佐真照，出生武士家族，并不如何显耀，从小立志报国，研习武术之余也刻苦读书，早就认为日本与中国必有一战，从陆军大学毕业后又师从国内的中国通专家，自己也成了一名中国通，被参谋本部派到中国，从日本驻上海领事武官做起，凭借着对中日局势的敏锐掌握一步步被委以重任，筹划帮助汪精卫组建了南京政府，成立了特工总部。
影佐真照曾经的上级评价他有云，“当面态度恭敬，说话轻松，在外是老练成熟的人物了，一点也不可麻痹大意，是个敏锐的谋略家。”而在日本国内看来，他也是个“民间说他好，官僚说他好，军部也说他好”的八面玲珑的人物。
所以影佐真照这样一个圆滑老成的特务机关首领，即便高了唐山海好几个级别，每次见到唐山海这般的特工总部人员也大都是公事公办的客气态度，很少摆出平常日本高级将领惯有的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可能由于山本原的缘故，影佐真照对唐山海的客气里还有些额外探察着什么一般的尊敬。唐山海并没有为此在影佐面前有任何特别的优越感，甚至也比对待平常长官态度更加毕恭毕敬，毫无一丝逾矩。这让影佐对他的印象愈发良好而……有那么一丝隐约的但由于山本原而不想深入探究的狐疑。
“好的，今天也辛苦唐先生了。”影佐真照听完了汇报，让副官去接收了外文材料。
“没什么辛苦的，分内之事而已，影佐将军客气了。”唐山海一如既往地给予了一个不失礼数的微笑。
“那影佐将军先忙吧，我和唐队长没事就先走了。”日本顾问恭敬道。
唐山海本要抓紧时间准备出口询问影佐真照关于毕忠良的事，就听影佐真照摆了摆手，让顾问先回去，“……我和唐队长有些话要说，暂且留一下吧。”
唐山海眉间微微疑惑地皱了下，这倒好，省了他主动开口留下了。
待总部的日本顾问和影佐真照的副官都走了，梅花堂机关长的办公室内，只剩了影佐真照和唐山海。
“请问，影佐将军，是有什么要事要和在下说吗？”唐山海斟酌着语气，试探性地发问。
“唐队长，你的才干有目共睹，有人跟我说过，若不是生在这乱世，你该当是个治世能臣。”影佐真照站起来，走到唐山海面前，与平常开会时故作昏沉的眼神不同，此刻对方一双小眼睛精光灼灼地盯着他，话里有话。
唐山海心下揣度着影佐真照的用意，眼珠转了一下，如常谦虚道，用词也格外文雅甚至近乎带了点酸腐气来配合影佐真照有时说起中国话来总夹杂着一种卖弄似的文绉绉的风格，“那是此人太高看在下了，在下并无大才，唯有一点小聪明尚可一用。况且，这人的话也不对，虽然现下时局尚有不稳，但在强盛之政府的带领和协助下，盛世到来指日可待。”
影佐真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霍然抬高了声音，“唐队长说的强盛之政府，是指新政府还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政府？”
唐山海头更低了下去，语气理所当然地反问了一下，“那，影佐先生以为，还能是什么政府呢？”
影佐真照笑了，声音陡然放大，看着唐山海，眼里有些不以为然的情绪，“唐队长静水流深，让人看不透，这也是唐队长为人处世十分高明的一面啊。”
“影佐先生谬赞了，晚生自觉才学浅薄，所以经常小心藏拙，静水清流有深有浅，在下这水，只浅不深，影佐先生一探便知。”唐山海微笑道。
“怎么说？”回到办公桌上，影佐真照转头直视。
“其实今日前来，除了送达材料，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问问，影佐对于原行动处处长毕忠良的处理，是否尚无定论？”唐山海觉出影佐真照今日有些异样，但无危险的征兆，干脆直接道出真正的来意。
“喔？这就是你说的浅？”影佐真照面无表情，“是李默群让你来问的？他就这么想要知道毕忠良能不能尽快死？”
唐山海摇头，有些惶恐，愈发乖巧地低下头，“看来影佐先生对舅舅有些误会。舅舅并未让我问这事，只是我自己更加关心罢了，行动处没有了处长，人心惶惶，言谈之间也都有提及，有些人脉的都会问一问，本是人之常情。毕处长担任行动处处长多时，所抓国共两党人员不计其数，连这样的人都被抓，下面做事的人自然容易有些疑问……”
“嗯，好吧，我知道你不是为李默群来问的了。”影佐真照闭了闭眼睛，成竹在胸地判断道，“李默群绝不会让你说这番话的。听唐队长的意思，是觉得毕忠良是冤枉的吗？”
唐山海想了想，慎重道，“不敢这么说，毕竟不了解内情，不好随便下论断。影佐先生如此做，自然是有足够的理由。不过，我想的是，既然尚无定论，就不能判定为罪人，那么，可否允许毕忠良的妻子见他一面，以示梅机关宽宏大量，办事公道？毕忠良唯对妻子刘兰芝最为珍重，在见完刘兰芝之后，也许心中感念，有什么未尽之言也会悉数对影佐先生都说了……”
影佐真照敲了下桌子，若有所悟了什么，点头笑了两声，“好啦……唐队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想来唐队长宅心仁厚，是经不住毕夫人妇孺之辈的哭诉了吧，听说唐队长与毕夫人尚且交好，看来是不错的，那陈深呢，肯定也是巴不得你先到我这来探探虚实。你们几个人一拍即合，我却不想只听你一人之言。这样吧，明天下午，你让陈深和毕夫人都过来梅机关，我要亲耳听陈深说说，他见毕忠良是什么理由？对了，你也过来。”
唐山海眼中一抹愕然一闪而过，低首接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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