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334徐碧成的秘密

    334徐碧成的秘密

    夜深人静。

    三十瓦的昏黄小灯下，苏三省坐在床边的小书桌前，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曾经用于装进口饼干零食的花纹都磨损得看不清了的破旧铁盒，翻开铁盒的盖子，里面只是一个开过封的信封，信封里有几页纸的信，没有其他东西。

    这是“旧影”最新寄过来的一封回信，于苏三省叛变之后从重庆那边寄过来的。“旧影”寄来的信件有很多，之前的那些信件被苏三省记住了信上的内容后就都烧了。这一封，苏三省暂时还不想烧。

    安远翔夫妇事件后苏三省写出的那封信，对方还没有回音——战争年代，通讯技术和交通手段比以前方便了一些，可若是地方偏僻些，仍有可能一封信在路途上要花一两个月甚至干脆丢失了。好在上海和重庆两大城市之间的通讯尚算快捷，估算时间顶多需要半个月左右，只是由于战时关系，通信内容都会被重庆政府和汪伪政府掌控下的邮政部门进行审查，以防止互相有间谍信件物品来往——不过一般非危险物品，内容也没有特别明显露骨的消息的，每天需要处理大量往来信件包裹的邮政部门普通人员也不会检查那么仔细。

    苏三省点燃了一根蜡烛，将信纸展开于蜡烛的火焰上方但又没接触到火焰，随着温度的提升，信纸上隐形墨水写就的字迹慢慢显现出来。再次看完了手上这封信，将内容在脑子又牢牢过了一遍，确定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后，苏三省手松了松，信纸落在了蜡烛的火舌上，徐徐地燃烧起来，最终化为一片灰烬落在了地上。

    这信上没有什么机密内容，大概还存着些忌惮，并未对苏三省提及太多军统内部的秘密消息，由此，便愈发热心详尽地告知了苏三省关于一年多前重庆某女中一萧姓年轻女老师之死的更多有关无关的事。

    在苏三省还未投敌前，刚得到唐山海未婚妻出事的消息后，苏三省就直觉有什么问题，曾拜托“旧影”多方打探此事，“旧影”只知道苏三省把唐山海当救命恩人，经常替苏三省搜集关于唐山海的各种消息也习惯了。萧老师之死是悬案，警察局迫于各方压力并未向外界透露多少具体案情，“旧影”不过是勉强靠着几层远的一点熟人关系请负责案子的老仵作吃了顿饭，更高级的层次他也接触不到，只能说还是那中统局某高层亲戚陈姓后生的嫌疑最大，其他的也查不到什么了。“旧影”甚至还去萧老师出事前的饭馆特意吃过饭要打听一下，不过当时不知背后有人用了什么手段，那天有在场的店家小二还有常客一听别人提萧老师，都三缄其口不敢说什么，顶多叹一叹这萧老师够倒霉，之前经常跟唐山海出双入对两人好好的，偏偏那两天唐山海出差公干了一趟不在重庆，萧老师独身外出就碰上了这等惨事，按理说也不是深更半夜在杳无人迹的危险区域瞎逛，怎么就遇到了如此歹毒的歹徒落得这等下场？

    苏三省并未催“旧影”一直盯着此事，只是还是希望对方日后如有什么发现能再稍加留意。“旧影”果然够义气，竟真的将这事总放在了心上，有机会还真让他查出了点什么，不过写这封信时“旧影”也不是很确定，只说要是能找到当天的相关照片会寄过来。但是后面一直未有来信，毕忠良被抓前苏三省写的信里除了让“旧影”打听关于安远翔夫妇白手套身份的消息，也提到了这件事，希望能有进一步的消息告知。

    时隔日久了， “旧影”有次在茶楼喝茶突然听见邻座有人瞎聊就聊到了这桩惨事，对方看打扮是个书生，身着洗得发白的马褂长衫，本是说着如今这世道山城天天被日本人飞机轰炸，动不动就有人断腿断胳膊地死无全尸，不比那惨死的萧老师幸运云云。“旧影”偶然听见“萧老师”这话就留心了，后来有意过去结交，请了一顿茶，对方闲来无事，也乐得将那晚萧老师碰见那陈家无赖后生的事情一并说了一通，说当时不敢说，店家小二都收了钱，有的知情人还被中统特工警告威胁过了，大家都是小老百姓生活不容易，所以那会儿没几个人敢说实话，不想说谎又怕多事的就都闭嘴了。

    没多久陈姓后生出事，死得着实难看，这书生得知后心中快慰，说死得好。

    回想当日那情景，陈姓后生对萧老师不止是出言轻薄调戏，甚至还上了手占人家姑娘便宜，由于陈姓后生身边一帮狐朋狗友人多势众，萧老师身边只有几个同为姑娘的同事和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男同事，萧老师为了大家安全只想忍气吞声，独自要走，那陈姓后生就是不放过她，几个人将萧老师团团围住，跟逗弄老鼠的贼猫似的，欺人太甚。有看不过去站起来的男客人出声说了几句话想阻止陈姓后生的无力行为，帮萧老师一把，就被陈姓后生身边的两个打手给呵斥着揍了几拳。眼看萧老师被人抓着手腕了快要被人强推走，无助挣扎哭喊之余周围宾客不忍又不敢发话，就有一俊俏结实的小伙子出手把拉着萧老师手腕的打手一下踹了个狗啃泥。那萧老师和那小伙子好像认识，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似乎是什么成之类的，小伙子脾气不小，看着面冷，也看得出是个练家子，身手不错，救了姑娘也没说话，爱答不理的，只让她赶紧回家，自己只是来吃饭喝酒的。萧老师感谢了一句，就匆匆走了。那陈姓后生好像认识这个什么成的人，有些忌惮，说了两句你哥又不在之类的话，也没听清，然后这陈姓后生就停手了，没有追着去骚扰萧老师，带着自己那帮狐朋狗友上楼去喝酒。可是，在座宾客中正在楼下吃面的一个书生明明看见陈姓后生朝一个打手使了个眼色，那个打手就悄溜溜从后门走了，八成是去追踪那姑娘了。这书生心中暗急，想告知那先前帮了一把萧老师的叫什么成的小伙子，可刚上去说话提醒，这人一脸阴郁，好像挺不高兴，不耐烦地让书生滚。接着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继续喝闷酒，也不知有没有看见那打手追出门去。这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敢招惹那势力很大的陈姓后生，叹了口气就不再说话，默默希望那萧老师能够平安回家，不至于被陈姓后生的打手追上了。

    事后书生想想就很惋惜，如果萧老师和那什么成的年轻人是不认识的人，这帮一把也算是仁义之士，如果这什么成的小伙子跟那姑娘是熟人，这小伙子当时要是上点心，直接护送姑娘回家，可能也就不会发生后来那等惨事了。

    说完这些，这书生长叹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当时在饭馆里的还有一个好像是啥报社的临时记者，坐自己隔壁，手上有新式的小型照相机，跟朋友吃饭时看到了陈姓后生的这一幕，暗恨地说要拿照相机偷偷拍下来揭露一下这些高官富商家族的纨绔子弟的丑恶嘴脸，书生也确实看到这记者把相机偷偷放在桌子底下摁了好几下，直到萧老师出了饭店，还改主意说要拍一拍见义勇为的好事……估计后来萧老师出了事还如此凄惨，这种坏事报道出来的话除了说明这世道毕竟没有几个好人也没其他意思了，所以这记者到底没法就这晚上的事写出什么抓人眼球的正面报道，总之关心时事各家报纸都会去书店报刊亭经常蹭着看的书生没看到过。倒是当时有个《山城晚报》某个小品专栏有篇就这晚的事写了个类似见闻小品风格的小文章，叙事隐去了什么当事人姓名和具体地点，只字里行间隐约感觉像是饭馆里的那个记者，说这些的书生也没敢确定。

    “旧影”来信中大致转述了这个书生的上述说法后，又说自己留心找了下当时那些天的报纸，按照书生提过的文章打听了到了写那见闻小品的作者还在重庆，也确实就是书生提过的那个偷偷拍了照片的记者。只是他后来到另外一家报社做事了，也许有机会见一见那人会了解更多事情，甚至，能拿到那记者当时拍的照片的底片——不过也不确信这记者是否一定会留着隔了这么久时日的照片。

    整个书信看完，苏三省接到信的当天就有些激动了。什么成的话，身手很好，长得俊俏……苏三省一下子想到了徐碧成。那两天唐山海出差不在重庆，徐碧成偶然碰见了即将成为自己嫂子的萧老师被人欺负，出手相救本是应该，可救人却没救到底，之后就不闻不问了……不管萧老师遇害是不是陈姓后生做的，光徐碧成对萧老师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这一事，若被唐山海知道……等等，唐山海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未婚妻出事的前一晚，其实自己的好兄弟就在同一家饭馆目睹着未来嫂子被欺负被人跟踪而无动于衷呢……

    左思右想，苏三省猜测，徐碧成应是万万不敢对唐山海坦白此事的。说不定，这就是徐碧成对唐山海隐瞒的最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