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北辰流武馆
看着苏三省的脸色渐趋和缓,曾树知道自己说话方向对了,愈发卖力地继续说道,“唐队长这样的人啊,喝过洋墨水的,最会做表面功夫了,叫什么,绅士风度嘛,不会在面子上让别人过不去的,所以不能说好像唐队长没跟毕忠良红过脸就会跟毕忠良做事,是吧?就算他可能因为身份地位比你我高一些而对立下大功的苏队你有些小小的……不满,但在这等大事上,我认为,他最终还是会选择站在李主任和你这边的。”
曾树这般如此的分析莫名正中了苏三省的下怀,对方想听的可能也正是这些。故而终于放下了板着的脸色,温和了一些,点点头,“我想也是这样。”
对的,一定是这样的。曾树都这么说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唐山海?
疑心生暗鬼,苏三省觉得自己对唐山海的怀疑实在太不应该。从第一次唐山海隐晦地提醒自己,毕忠良可能会给自己穿小鞋时,他已经一次次用他的方式好意提醒过自己许多回甚至也当着毕忠良和影佐的面维护过自己,只是自己太过愚笨没能及时完全理解对方的意思。竟然还要回过头来怀疑他?如果唐山海知道了,恐怕会冷笑着认为自己这种出身低微之人果然不值得结交吧。
随意打发曾树出了自己的办公室,苏三省交叉着双手坐在办公桌前,越想越觉心中豁然开朗,脸色有阴转晴,兀自呵呵笑了起来。接着拿出一张纸来,一笔一划地书写起今后一两周的日期,圈掉了今天的日子后,他盯着后面几天的日期盘算着下次邀请唐山海吃饭的合适时间——也许应该叫阿强去跟张大贵打听清楚后面几天唐山海的行程安排。
苏三省从办公室窗户上看着唐山海与徐碧成一起上了他们常开的那辆吉普车,出了行动处。陈深原本好像是要跟着他们的,然后唐山海回头不知跟他说了什么,就被独自留下了,站在行动处大门望着吉普车车屁股后面扬起的灰尘,看起来有点孤单。
嘴角翘着,苏三省回到办公室桌边,收拾东西打算早点下班回家吃饭。好歹苏翠兰烧了一桌子菜,就算唐山海不去吃饭,也不能浪费了。
不像唐山海一来就领到了一辆吉普车作为代步车,苏三省被毕忠良以处里现有经费不足为由先领了一辆摩托车暂为代步。李默群先前借给他给他加强安保的小轿车和三四个高级保镖在军统飓风队基本落网后就撤回了总部——能够借给他一段时间已经是格外给他脸了,不可能让他在行动处天天这么大排场地到毕忠良面前耀武扬威。
苏三省自己也认为,逃了一个陶大春即便不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更不可能还能进行什么刺杀袭击的活动了。因此他也没有像刚来行动处那般要求第三分队至少一半人天天跟着自己出行,今日下班只是骑上了自己刚分配到的摩托车,像普通的白领那样一个人回家。
中途顺便会职业使然地不时注意着周围,都没什么情况,并没有什么人特别注意他,即便有,也多是盯着他的摩托车流露出几分艳羡。
直到在临近住家附近的菜市场那边,一辆车横贯冲出来一下拦在了苏三省的面前。
苏三省紧急刹车,没有撞上那辆小轿车,皱着眉头瞪着车辆。车子冲出来时撞翻了几个路边的小摊,当摊贩欲上前找车主理论时,两个黑衣大汉气势汹汹地从车上下来,张嘴就是一串叽里呱啦的日语,蛮横异常。那些小摊贩顿时知道这些是日本人,而且样子很像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日本特务,顿时无人再敢说什么,纷纷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能尽快逃路的都尽快逃了。
苏三省不想惹事,正要默默地离开,那两个日本特务却径直挡在他的面前,一人甚至上前拿住了摩托车的车头,不让他走的意思很明显。
“我是特工总部行动处第三分队的队长,你们想干什么?”刚从梅机关出来,难道又要遇上什么祸事了?为什么有人就是不放过自己?苏三省沉着脸看向那两个日本特务,慢慢握紧了拳头,心上其实也有些慌乱。
那小轿车的后车门打开,先是一双鲜红的高跟鞋落在了地上,接着出来一个五官明艳笑容皓丽的女子,慢悠悠地带着几分娇嗔以中文说道,“苏先生,久仰大名。不要紧张,我只是想请你和我吃一顿饭。不知可否赏这个光?”
“你是?”苏三省仿佛不认识这个女人,看着身边两个虎视眈眈的日本特务,知道自己实际上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上海特高课一科科长,南造云子。”女子眼眸一抬,娓娓道来自己的身份。
苏三省眼中充满审视。
他当然认识南造云子,这个危险的日本女特务曾是他在军统的刺杀目标之一。不过这个时候,她来找自己,是有什么企图呢?
北辰流武馆在北四川路一带。
上世纪80年代起,日本人趁原本在此拥有大量产业的粤商经营不善不得不出卖地产之机,将吴淞路地段几乎整个买下,建立了许多日本商铺,各种日式鱼店、小菜店、点心店、衣料店等比比皆是,逐步形成了一片以吴淞路、北四川路为经两路的分支马路为纬的“日本化”和风街区,本地的三角地菜场专门供应从长崎运来的新鲜鱼和蔬菜等,渐渐有了“小东京”之称。(注:查自网络资料)
北辰流武馆在虹口繁华地段占地颇大,前后三进的大院子,临马路的前院是武馆大门和道场,中间院落两边各一栋三层小楼是学生住宿休息的地方,而完全仿造了日式庭院建筑风格的后院则是小田野子生活起居和招待亲密友人的地方——武馆弟子和外人没有主人许可是绝对禁止入内的。除了武馆招收学生的学费,最大的经济来源可能还是武馆两边十几家商铺租给小商贩们的租金吧——不过这也就是唐山海和徐碧成仅从武馆周围所观察到的最表面的情况来猜测的。在虹口的繁华地段拥有这么大一间武馆,恐怕其挣钱的方法多得很。
唐山海听山本原说过,小田野子家是武道世家,在日本祖产颇丰,父亲去世后将那边的事务交给一个信得过的长辈远亲打理,小田野子自己带着一部分家产资金来到中国上海开设了武馆,应该是颇有经济头脑的,好像短短数年就盘下了武馆周边的很多店铺,而且凭借前代家主以及现家主山本原的影响力,与日本军方建立了不错的交情,跟周围的商家也和睦相处,不仅商家子弟,驻上海的日本士兵中也有不少是其门下弟子——这些士兵不可能天天来学习,不过得空偶尔来请教老师指导练习一下。
幽静的院子里,一片亭亭密匝的青竹丛中延伸出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通向日式大宅的正厅,厅前的一座石水钵上竖着一个以青色竹筒搭建的看似简单的装置,通过杠杆原理运动,使最上方的竹筒在一定量的流水的作用下,平衡转移,随着水流的重力向下而不断敲击石水钵的一端,发出清净又浑然的干脆声响——是那种日式庭院里常见的“惊鹿”,原本是日本山野人家用来惊走鸟雀动物的,后来就成了富户庭院里经常可见的富有禅意的装饰。
前院莅临街道上的喧闹到了这里几不可闻,面对一院的幽幽青竹,潺潺流水,声声清响,大宅正厅榻榻米上几个盘腿而坐的客人们没有喝着清茶享受着这闹中取静的意趣,而是煮着热气腾腾川味麻辣火锅大快朵颐。特别是此间的主人小田野子,日本清酒搭配中国四川火锅,一边吃得吐舌头一边对着红滚滚的汤料欲罢不能。沸腾鲜艳的红汤中央围着一小块圆形白汤——这就是给不怎么能吃辣的唐山海准备的了。
“就光是这四川火锅,我就不想回日本了。唐先生,你不是在四川待了好几年的吗,居然还是没能完全适应这种美味啊,真可惜。”一片热气中,小田野子涮了片毛肚扔进嘴里,又喝光了一杯酒,自己斟酒满上,感叹着美味似地说道。
“中国人什么口味的都有,八大菜系甜咸鲜辣,都各有嗜好的人群,我大概是……不太能适应这一种吧,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唐山海从清汤中捞出一块白菜还有一小块豆腐,放进面前的小碗里,小口嚼着。
徐碧成倒是不惧辣,不过饭桌上他操心的往往不是自己吃多少,而是时时刻刻指望着多放点菜在白汤里指望唐山海多吃点,最后唐山海不紧不慢将菜捞出来多半也都递还给他了,此时很坚定地将一块煮熟的牛肉塞进唐山海碗里。
矮方桌上的第四人瞧着徐碧成和唐山海之间这充满了心照不宣的小小互动,似觉颇有趣致,轻笑一声,自己从火锅里捞了一块煮得烂熟的酥肉放到唐山海的碗里,不出意料得到了对方意外又不满的轻微瞪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立时圆乎乎的,让他想起童年时家乡母亲养的一只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瞪圆了眼的小黑猫,很想逗弄一下。“唐先生,这种酥肉听说是四川独有的,而且也不辣,你吃得有点少,这个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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