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天真的汉奸（2）
“当然，如果苏队长非要坚持淋雨的雅兴，唐某也不便阻止……”唐山海莞尔一笑，像是被苏三省的愣怔逗笑了，眉眼霎时暖意荡漾，再没有了那让苏三省始终困惑的冷意。
“谢谢唐队长，我会珍惜你的每一分好意。”苏三省接过唐山海的伞，已经被雨水沾湿的清秀眉眼无害而温驯，深深地看了此时的唐山海一眼，就倏然转身，撑着伞走在夜雨路途中。
苏三省被唐山海这难得暖意熏然的笑容捂得心口暖了些，之前那些遭遇中细想之下关于唐山海的种种疑点都不算什么了，又惶惶然地害怕下一瞬间，唐山海就恢复了那冷然矜淡的姿态，清隽似月如隔云端，仿佛他和他之间存在着永不能跨越的天堑，无论身体离得多近也没用。苏三省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生了这样的感觉，他不喜欢这样的预感，也恐惧如此的预感，所以才在唐山海还愿意维持着温暖笑意的时候，急忙抽身而逃，似乎这样，在心里就可以想象那个人能一直这样对着自己笑。
唐山海瞧着雨中那不自然地打着自己的伞的走在雨夜中的孤僻古怪的背影，嘴角噙着的暖意弧度渐渐冷硬，驱散了之前的假象。他没有马上发动车子走人，听着车外近在耳边的无尽雨声，手上沉稳地动作着，掏出了自己的烟来抽。
打火机一闪，微光扑上他舒眉朗目的俊秀面容，淡红色的火苗小小地在手心跳跃着，小心为他点燃了香烟。
长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吐出，心中的憋闷也散了一些，唐山海眼神微凝，杀意满面。
苏三省一定要死，要尽快死。
唐山海实在忍不下去了。心中的汹涌怒意混着骨子里的热血从那个雨夜后一直在他胸口一刻不停歇地灼烧着，他也不想让这热血冷去，这怒火熄灭。他仿佛又感到了萧萧出事后自己盯着陈家后生准备下手的那种坚忍的冲动。唐山海的骨子里有一把锋利而高傲的剑，平时藏着锋芒与常人无异，但当有人触发了这把剑，剑刃嗜血的渴望越过了一切理智和顾虑，谁也拦不住它出鞘，不尝到血是不会回头的。
苏三省这个人多活一天，在唐山海的心中都是多一天的耻辱与煎熬。与毕忠良他们联合设计都没能弄死这个人，让唐山海很恼火，觉得也许就是自己考虑得太多了，才让苏三省能够平安脱身。如果在大牢的时候，自己直接出手，最后说苏三省要劫持自己，自己自卫反击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哪怕毕忠良怀疑李默群怀疑又能如何？只不过死了一个苏三省，在他们眼里等同于死了一条狗而已，不，苏三省这条不听话的狗在毕忠良心里还不如听话的阿四重要呢。
回到国富门路的公寓，徐碧成还没回家。他和李默群的秘书孙秘书今晚一道捧着厚礼去周扶海家上门道谢，以示双方之间的正式和解。按理应该是唐山海亲自去，但由于和周兰兰的那档子事没成，他去倒不太合适了，由徐碧成代替还比较方便。孙秘书是李默群的亲信，谁都知道，李默群不便当场低头，但是孙秘书说的那些道歉和感谢都是李默群的意思，加上孙秘书带的大礼不止是他送来的几根人参和几瓶昂贵的洋酒，还有特工总部出让给盛海公司的几块地盘，周扶海没道理因为李默群和唐山海没亲自过来就不开心。
唐山海打开酒柜拿出白兰地，喝了几口仍觉不爽利，干脆又去切了段雪茄，坐沙发上抽。缭缭的烟雾混和着酒精，终于令他的神经松弛了一些。
在家坐沙发上抽了会儿雪茄，徐碧成也回来了，一进门就跟唐山海一股脑儿汇报了今晚和孙秘书见周扶海的情况，学了学周扶海拿腔拿调一阵子最后还是笑呵呵收了李默群大礼表示以后双方还要多多往来的话，惹得唐山海露了几分笑意。
“周扶海和李默群之间现在没嫌隙了和好如初，姓周的也不提你和周兰兰的那事了，看起来，他应该对你和李主任都消气了吧？”徐碧成最后问唐山海。
“这些大汉奸哪个不是人精？还不都是表面上好聚好散而已。这次他们之间是互相捏了把柄在手，不得已握手言和，私下戒心只会更大。”唐山海将一口雪茄的烟气在口腔里回味了一遍又缓缓吐出来，说道。
“你抽雪茄了，今天晚上跟李默群和苏三省他们的见面不顺利？”徐碧成到他身边坐下，看到唐山海面前还摆着半瓶开着的白兰地和一个酒杯。
“没什么事，很顺利啊，苏三省和曾树已经向李默群表了忠心，李默群也表示大家都是自己人了。”唐山海面无表情道，“我就是想抽会儿雪茄了，好久没抽过了。”
“还不是你大病了一回，这窗户开得太大了些，抽雪茄也不用开这么大，风吹进来不凉啊？你就注意点儿吧，我的哥。”徐碧成唠叨着起身去将窗子关小了些。
唐山海没说话，思考着什么，最后在徐碧成的抱怨中，放下了雪茄。
处决苏三省的事，他等不及陶大春他们过来再动手了，这时候苏三省身边的保安措施弱了些，自己才是最有机会接近苏三省身边的人，也是最有机会下手的人。
当然，莽撞行事要不得，自己出手的话，就一定要得手，不能出差错。或许，他还是有必要与苏三省接近一段时间，摸清对方的活动日程和日常出行习惯。
半夜，行动处处长办公室的窗户中，透出突兀彻亮的灯光。看门的老张头望着窗户，感叹着上司的敬业。行动处任务繁忙时，毕忠良在办公室待到三更半夜是经常的事，即便不忙，有时他想起什么事情没做完就会来到处里连夜处理。
如果此时有人进入到行动处处长办公室，会发现根本里面空无一人。
而在那面书柜的背后，另有一个无人知晓的暗室。
暗室里，灯光晦暗，毕忠良坐在靠墙的小桌前。桌上是日本人命令禁止私人拥有的具有收发报功能的电台设备。
毕忠良神色严峻，看着手中刚刚接收到的电报讯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电报自然是有密码的，对着约定的译本破译出来的内容清清楚楚。军统已向潜入76号的特务“熟地黄”下达了寻找“归零计划”的指令。据重庆方面得到的消息，中gong特工“麻雀”亦在寻找“归零计划”。最后的落款是“金钱豹”。
熟地黄已潜入特工总部，会是在行动处吗？他和麻雀都在找归零计划？谁是麻雀，谁又是熟地黄？毕忠良的脑海浮现出了两张最熟悉的脸，随即他摇摇头，自觉荒谬的神色中带着一丝不自知的恐惧。一个多小时之前他还在跟其中了一个小赤佬打麻将，输了许多钱骂骂咧咧不甘心地将钱给了他，之后看着他招呼黄包车去了国富门路公寓的方向，自己陪着妻子睡下后又偷偷起床，半夜静悄悄来到了行动处。就为了等“金钱豹”的这个电报。
许久后，毕忠良关了暗室的灯，回到了正常的办公室，书柜上方一个花瓶底座一扭，暗室的门也关上了，无人知道里面还有个隐秘的空间。毕忠良拉开办公桌下的抽屉，掏出一盒雪茄，拿出一根切了半段点燃抽起来，随着火柴的燃烧，浓烈的雪茄烟味渐渐升腾飘散，毕忠良眼神放空思绪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直到火柴的火焰烧到了手指，指尖无意识地抖了一抖，火柴掉到了地上，小小的火苗瞬间熄灭。这不像是个好兆头，让毕忠良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以至于他拿起雪茄抽时嘴唇都抖索了一下。他狠狠吸了一口子，将呛人的烟味悉数恶狠狠地故意吞下去，期望缓解自己的某种紧张。
走廊尽头灯光微明的处长办公室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不时的咳嗽声。
早上唐山海刚到办公室，还没开门，隔壁一分队队长室的陈深一边用没带伤的手吃着油条吃得满嘴油汪汪的一边靠过来。
徐碧成瞪着他，让他那油手离自己和唐山海远点。
“看来昨晚陈队长在毕处长那儿打牌到很晚，有没有赢很多钱啊？”唐山海知道陈深是有事要跟自己说，他也有话告诫陈深，懒得说些嫌弃打趣的话，直接将人放了进来，主动给他倒了杯热茶。
“钱当然是赢了很多啦。”陈深瞧了瞧徐碧成，下颚一抬指挥道，“你去门口望着点儿，我跟你哥有重要的话呢。”
“没重要的话，以后你就别来我家蹭吃蹭喝了。”徐碧成一咬牙，走到了门边。他们今天来得还算早，此时上班的人没几个。
“其实昨天打牌的时候，嫂子在，你知道这种情况下老毕不会说什么的。”陈深咬了口油条，滋吧滋吧嚼了几口，眼睛盯着唐山海，“我是想知道昨晚你在李默群那里听说了什么？苏三省……有没有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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