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凯旋”归来
唐山海冻得麻木的指尖渐渐被苏三省捂暧了，手心贴着热水杯，暧意向心脏延伸，再通过心脏传向四肢百骸，连喉咙都舒服多了，腹部的隐痛也仿佛减轻了许多。可是苏三省慢条斯理的冷酷话语又正在将他的心脏重新冻住。
“军统上海区总部被端的消息已经封锁，于德亮再小心也总要派人来打探情况，行动处守株待兔，等人来了，自然就能顺藤摸瓜，把还藏着的那些瓜，不管是其他分站还是飓风队，都一举拿下。”
“那也得抓住人才好解释今晚这一遭。李主任和毕处长可都是不喜欢提前邀功的人。你总不能睁眼说瞎话把刚抓到的那几个家伙没什么证据还硬说成是军统的人吧？”唐山海貌似有些烦恼自己今晚这出的无功而返，“唉，陈队长那边肯定顺利拿下了几个分站，我这儿不但没抓到军统分站的人，中途想保护特工总部名下的公司财产也没保护好，罪魁祸首都没抓着……这次怕是又要被陈队长压一头了……”
苏三省听着唐山海烦闷的话，瞧着对方的脸颊随着这些不满的自言自语鼓起来，配着被雨淋湿耷拉下来的几咎额发，下垂着眼很有几分无辜过甚的稚气，不由笑了一笑，轻柔安慰道，“抓几个分站的人不算什么，唐先生的话倒给了我启发，怎么尽快撬开曾树的嘴巴，拿到飓风队的地址。只要抄掉了飓风队，那可比抓什么分站都功劳大。上海滩多少知新政府有关系的大人物被飓风队吓得胆战心惊，若是咱们抢了这个先，李主任面上有光，自然风头更大。”
唐山海扬眉，神色微动，“苏先生太客气了吧，你今晚带行动处抄了军统上海区的老底，已是大功一件，旁人无可辩驳。至于飓风队，我是不知道能给苏先生怎样的启发，就算真抓到了飓风队，那也是苏先生的功劳，我何来有功之说……”
“不，不对，唐先生，这些功劳都可以算是你的，我心甘情愿。”苏三省目色灼然地盯视唐山海，手下更握紧了些那双美如玉石雕刻的手，“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
车窗外有人敲窗，打断了苏三省的话。
不悦地摇下车窗，转头看见是带人去沿岸搜索的负责人员，“找到人没有？”
“报告苏先生，附近几百米都找过了，没……没发现有什么人。”
没用的东西。苏三省脸色一沉，砸了下方向盘。
唐山海面色不变，心下稍慰。
雨势时紧时松的，这会儿又弱了下去，距离爆炸码头近千米开外的一处停工许久的船坞，四寂无人，哗啦一片水声，一个黑影突然从水面中出现。
陶大春捂着左边肩膀跌跌撞撞地上岸，口袋里一阵金属摩擦的细微响声，他左手动了动，忍着剧烈的疼痛伸进去握住了那几颗冷硬的子弹——是方才唐山海紧急之下从他自己的枪里褪下的几颗，要在苏三省面前作戏。唐山海担心子弹多了被苏三省捡起后多开枪容易伤到陶大春，所以要先卸下几发子弹，情急时唐山海想随便把子弹塞进口袋，被陶大春夺了过来，若是被苏三省发现了这子弹，唐山海的一切伪装就作废了。
陶大春忍痛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几颗子弹，像握住了莫大的希望，啐了一口唾沫，继续向前走。夜晚本就黑暗，只远处有零星灯火，陶大春向着那灯火走，越走眼前那隐约的灯火愈加晦暗。陶大春知道，是自己失血失温之下开始头脑发昏眼前发黑了，他没有停下，仍坚持着向前走。唐山海好不容易传出来的消息，自己必须尽快通知飓风队的兄弟们赶紧撤退。
一步，十步，百步，不知走了几百步，陶大春来到一个废弃旧铁皮搭成的矮棚前，再支持不住，脚下一软，歪倒在地，滚进了矮棚，再无动静。
华懋饭店里，毕忠良夫妇和李默群夫妇还有几个特工总部的秘书打麻将消遣，徐碧成与李小男、柳美娜坐一边喝茶小声聊天。
徐碧成一直心神不定，时不时看向窗外的闪电雷鸣，警觉地发现毕忠良貌似注意力都在打牌上，实际上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盯着自己这边。
悚然之余，徐碧成愈发小心低首避着他的视线，尽力地插话深入李小男与柳美娜关于衣服首饰发型的女性话题中瞎扯淡。
过去了不知多久，包厢外传来了一阵突然的电话铃声，徐碧成一惊。
服务员先接起了电话，“喂，你好……”
“李主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的战士应该奏凯归来了。”毕忠良听见外面的电话铃响，抬头对李默群道。
“好啊。”李默群悠然说。
“毕处长，您的电话。”服务员进来。
毕忠良暂离了牌局，去接电话，“喂？”
“是我，任务完成，已经归队。”陈深回到了行动处自己的办公室，在电话中简要汇报道。
“好，你们在处里等我。”毕忠良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刚要挂电话，陈深又加了一句。
“还有件事，老毕，这事得让李主任知道，福寿馆那批货所在的码头，出事了……”
行动处的大牢里从来没这么热闹过，每个监牢都装满了人，每个人嘴里都大声咒骂着，不是骂着苏三省就是骂着特工总部这些“狗汉奸”，一时间比菜市场还嘈杂。
“苏三省你们会有报应的！”“放我出去！”……
阿达对着人满为患的各个监室一个个数着人头过去，“九十一，九十二，……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好家伙，都一百多了，这估计咱们抓的最多的一回了吧？”一边看着牢里的那些家伙一边对着身边跟着的阿庆吃惊地说道。
“是啊，一百多号人呢，整个军统上海站都被端空了都，这新来的姓苏的，这下就要发达了……”阿庆点点头，有点羡慕地说。
“说什么呢，再说一个！”没防备身后扁头过来了，狠狠拍了下他们的背，“发达？发达能发过咱头儿？能发得过毕处？再不济还有个唐队长呢……嘴不把门怎么？”
“就是。”阿达似也觉得之前说话不妥，连连附和扁头。
“说到唐队长，那当初唐队长过来的时候，才抓了六个，这苏三省一来，就抓了一百多个，这得多大的功劳啊？”阿庆嘟囔说。
扁头不乐意地一驳斥，“没咱跟着能抓一百多个？他自己抓呀？还说唐队长才抓了六个，唐队长和李主任什么关系？他能比吗？就是唐队长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抓，他也还能是唐队长，信不信？脑子想什么呢？”
“是是，”阿达随声附和，“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苏三省这么大功劳怎么了，他就不怕自己功高盖主啊，在唐队长面前还不是装得跟孙子似的。”
“嗨，你别说，这姓苏的怎么对唐队长那么客气，对我们毕处都一副不怎么理的态度……”阿庆摸着脑袋奇怪道。
“去去，谁知道丫肚子里什么花花肠子，就是拼命想拍李主任马屁呗，早晚有一天拍到马脚上！”扁头拍了阿庆一后脑勺，气哼哼诅咒道。
很快接近了最里面那间关押着曾树的囚室，他们都不说话了。因为苏三省正在里面审问。
苏三省慢条斯理的拿着烧得通红的铁钳，“我听说进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曾树，你觉得你能扛得住几种大刑？”
曾树被吊起挂在一个木架上，身上还算干净，还没受过什么罪。他看着慢慢逼近的苏三省，竭力做出冷然的面貌，可额头上渐渐渗出的细密的汗珠已经暴露了他内心压不住的恐惧。
一分队队长室这边，陈深放下电话，看向面前坐着发愣的唐山海，“老毕马上就要回来，你先擦擦身上换套衣服。”
陈深先于苏三省他们回到行动处，等了会儿才见苏三省与唐山海一起回来，而且带回来的几个人也不像军统的人，心中正奇怪，又被苏三省小心扶着下来的唐山海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模样吓了一跳。
以自己房间已经生了电暧炉为由，陈深拉着唐山海直接到了自己房间取暖，将一脸不悦的苏三省关在了门外。唐山海再跟苏三省待下去，就要撑不住了吧。苏三省也没有浪费时间，陈深听得门外那家伙很快就走了，脚步匆匆，吩咐着要马上审讯哪些人。
走到扁头打来的一大盆热水那儿，陈深搅了搅毛巾，觉得温度不烫了，绞出了些水，拿湿毛巾过来先给唐山海擦了擦脸。
手下唐山海的身体显而易见的绷得笔直，连两边的脸颊都绷出了峻直的线条……在众人面前，他连这种防御性的紧绷都不能显露。陈深本想叫他放松，手放在他肩头，最终只轻轻按了按，没说什么。
从饱满的额头擦拭到秀气的下颌，唐山海还是没什么动作，眼神空茫，像失了魂。陈深试着伸出手，去解他的西装钮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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