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同处一车
陈深和唐山海各自走向一、二分队卡车的驾驶舱，路上陈深趁机又搭了搭唐山海的肩膀，给予无言的安慰，可唐山海好像不是很领情，拍开了他的手，漠然地上了车。
陈深看看自己的手，透过雨水淋漓的车窗望望唐山海已经有些模糊但是看得出线条紧绷依然美好的侧脸，硬生生压下了陪着对方一起坐上去的冲动，慢腾腾向一分队的卡车走去。
没有等多久，布置好人手看守押送已经抓捕的军统特工之后，苏三省匆匆来到等待着他的车队这儿。唐山海身旁的司机仍是方才二分队的一个队员，早准备好了发动车子，那苏三省在雨中大步而来，敲了敲驾驶员这边的车窗。司机不敢怠慢，以为还有什么命令要吩咐，摇下车窗恭敬地问，“苏先生？”
“下来！”苏三省冷漠地命令。
“啊？”司机大惑不解的神色。
“我说下来！”苏三省手上还拿着□□，似是随时要准备开枪的阴狠神情，司机惶恐地开门下车。
苏三省一把推开他，自己一闪身钻进了驾驶座，关上车门，对着还茫茫然站立于车外的司机道，“你去坐我那车上，我和唐队长在这辆车上，一起行动。”
“可是……”司机犹豫着想说什么，不是说好了分头行动的吗？
“二分队和三分队一起行动。”苏三省在车窗上冷然道，黑洞洞的枪口一抬。
“好，好，知道了，我马上去，马上去。”那司机再没胆子放半个屁出来，狼狈地跑到了原先苏三省要坐的卡车驾驶舱那儿。
坐上驾驶位置，苏三省将手上的枪暂时地放在了方向盘前方。
唐山海瞄了下那手（枪），冷眼瞧着苏三省的举动，“苏先生，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如果分头行动，唐山海还能想些办法，可是苏三省在一旁盯着的话，唐山海能做的事就很有限了。
“苏某觉得，唐先生似乎对苏某有些误会？立功不立功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如果唐先生觉得很重要，苏某愿将所有的功劳拱手相送给唐先生。”苏三省发动了车子，车队开始动起来，向着新的目标前进，开启另一场血雨腥风。
唐山海暗自咬牙，故作一脸费解，“苏先生这么说就太客气了，唐某可不敢当。”
“你当得起的。唐先生。”苏三省侧头看一眼唐山海，又转向前方的路面，余光从未离开过身旁的人，“你什么都当得起的。”
苏三省这是什么意思？是盯上了自己？想起李默群和毕忠良在华懋饭店里想要抓住军统虫子的默契的暧昧，唐山海觉得自己的周身已经渐渐缠绕起了一张严密的网，别说军统上海区的那些人和飓风队了，也许他自己也在苏三省这份“大礼”的名单上。苏三省未必知道熟地黄是谁，所以才会如此怀疑从重庆过来的自己吗？
唐山海这下是真的费解了，做出闭目养神的神态，不再搭理苏三省，客套话也再懒得说一句。
必要的时候，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必须杀了苏三省，至少保全住飓风队那些兄弟。
车队一起行进没多久，陈深那支小队就与苏三省他们分开了，照着一处分据点的地址而去。
唐山海不免期望着陈深能够找机会放过一些人，但是想到这么多行动处特工的眼睛盯着，深知陈深是没有什么可以操作的空间的。况且，他不是军统的人，凭什么要为这些不同阵营的人冒风险？相反，抓到的军统越多，他自己立功越多，在毕忠良和李默群那儿得到的信任也会更多，他自己的卧底身份就更安全，对他组织的任务完成也更有利。
他没有别人可以指望，也不该指望别人。
陈深也只是那个别人。
唐山海听着窗外的风雨如晦，只觉脑中隐疼不减，忧虑锥心无处不痛，闭着眼拼命掩饰自己的凄惶。
苏三省嘱咐三分队一个叫阿强的领着原本该由他自己带领的人手继续朝其他方向的分站地址行驶。而他和唐山海则带着二分队部分人一起奔赴另一处据点。
“闸北区这处分据点是总部据点之外人手最多的，其他分站应该都好说。”苏三省一边开车对着唐山海念念叨叨地说着，“分站长程思楠已经被我们逮捕，正在押送到行动处的那辆车上，副站长于德亮才是个狠角色，代号蛇毒，束手就擒的可能性不大，与当地的漕帮大小头头交情不错，之前借了他们不少力。到那儿我们先包抄好四周各个出入口，也是我先去与其交涉，趁其不备杀了他，其余的人就不足为惧了……”
于德亮？那是……唐山海不知何时起只是看向车窗外，雨水浇注的玻璃上映出他绰约不定的脸，给苏三省瞧着，觉得明明是自己身边坐着的人，感觉却又那么遥远。
雨势大了起来，这边路上没几盏路灯，偶尔出现一个还多半是坏的，好像长时间没有人维修了。窗外更是黑沉沉的，几乎几步路外就见不到什么了。这条路离黄浦江不远，倒是隐隐绰绰能看到远处那些码头仓库或者船舶中头过来的一星半点微弱的灯火。
陶大春应该带着飓风队的人就在其中一处的码头仓库里，准备焚毁李默群背后撑腰的那个大烟馆在此秘密囤积的一批烟土。
唐山海目光扫了眼手表，这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唐先生觉得我的提议如何？”说完了一通话，苏三省固执地要求唐山海的反应。
唐山海的视线依然在车窗外，淡然处之不甚在意的态度，“一切听凭苏先生做主就是了。这是一场由苏先生掀起的血雨腥风，你才是导演。”
唐山海说这话时，脸上映着窗外的暗雨，夜色中也透着冷光，冷得苏三省心中一凉，偏头看身边的人，却从那肖想过无数回的端丽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在有意无意地与自己保持着某种距离，甚至是在拒绝自己的靠近。
忽觉出一点此中意味的苏三省狠踩一脚油门，泄愤似的，正要拐过前方的一道弯口，黄浦江边上忽然一处火焰冲天而起，明火乍燃，照亮了车窗玻璃上唐山海的脸。
苏三省猛然一阵急刹车，后方几辆大车小车跟着急停。
唐山海不慌不忙地摇下车窗，几线冷雨吹进车内，浸得他的眉眼在远处火光的红色跃动中既冷且艳，“苏先生，这不会是军统的手笔吧？他们今晚有行动的话，你不知道吗？”
苏三省一把拿上枪，推门要下，一脸厉色，“我带人去看看！”
唐山海突然欺身上前，越过苏三省的面前，一把又关上了他那边的车门。苏三省只觉眼前黑了一瞬，唐山海身上的清淡典雅的馨香更明显地叩击着鼻子的嗅觉，再一回神，手边的车门关上了，枪还在手上，正反射性地指着对方，苏三省急忙将枪口调了个方向，唐山海脸上没有显出一丝不高兴，反而浮起了一层浅笑，头一次让苏三省觉得不那么舒服，因为显而易见地虚伪——或者表明，他并没有丝毫将苏三省放在眼中，即便自己正被人拿枪指着，也不值得他在意半分，“苏先生还是去抓闸北分站的人要紧，这里我带着几个人去看看就好。未必就是军统的人，也许是其他捣乱的江湖混混。”
“万一是飓风队的人，唐先生你就带着几个人去不就是送死？不行，你在车上，我带这些人去看看，如果是飓风队，就当老天爷铁了心还要送我这份大礼！”苏三省一口回绝了唐山海的提议，还是想自己下车。
唐山海顺手拿起手边的长伞，再度抵住了对方的车门，“苏先生，”他轻柔和缓地唤了一声，落在苏三省的耳朵里，落在苏三省的心尖上，触电般颤了对方从头到脚一身，他还不自知地舔了舔嘴唇，又可恶又可爱地继续说话，“今天抓捕军统上海站你已经是立下大功，但如你所说，之前闹事了很多次的闸北分站如果没有抓到，总是留有几分遗憾的，我舅舅也会不那么开心的，他这人喜欢完美，不喜欢缺憾。你总不至于为了这种不确定的小事让我舅舅在今晚就开始对你产生一点失望吧？”
“如果那是飓风队……”苏三省还要坚持，唐山海轻轻一摇头，嘘了一声，纤长莹润的手指放在唇上轻轻一触，指节分明白如素玉，唇色嫣然润如花瓣，看得苏三省喉头一紧。
唐山海娓娓道来，“那个起火的位置，如果我没估错的话，应当是特工总部几位高级官员参与投资入股的贸易公司的码头仓库的地点，最近倒是有些值钱的货物放在那儿，但不至于会让飓风队盯上吧？当然，生意太有油水的话，即便有特工总部撑腰，也少不了有些不长眼的江湖混混过来捣乱，我带几个人去看看就能解决，用不着兴师动众反而误了去闸北分站的正事。”看了看苏三省渐露了然的脸色，唐山海又强调了一句，“苏先生刚来，舅舅的这些生意，恐怕不好让新人了解得太多。苏先生若有兴趣，只要让舅舅更多了解你的能力和忠心，自然迟早会让你接手一些事的，只是，现在恐怕还太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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