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撤退危机(4)
吓得六神无主的前台男子以头抢地唯唯诺诺地表示一定知无不语言无不尽。
看不得这么怂的男人,还是个中国男人,南造云子不耐地踹了他一脚,问出一连串问题。
诸如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不错个子高瘦的西装男人经过,应该还有一个人,但不知道是男是女等等的问题。
这些话问得古里古怪又摸不着头脑,西装男人和一个不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家伙?前台听完了愈发一头雾水,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一上午都在这店里,来登记休息的客人倒是有几个,但是像他们这样从后面冲进大堂跑到街上去的一个也没见过。
如果这个前台说的是真话,那么他们就应该在这个旅馆里。“给我搜,一个房间也别放过!”南造云子气咻咻命令道。众人纷纷从楼梯上跑上楼去一个个查房,这时一个去偏院与后院的手下跑来报告,发现偏院后院也都有比较隐蔽的小门通向各个小巷——怪不得唐山海和那个神秘人没有经过大堂,应该是直接从这些小门跑出去了。
南造云子气得朝天放了一枪,等了片刻,去查房的那些手下也都回来了,如她所预料的没查到任何东西,气急败坏地让一些手下分散开加紧封锁入口并通知刘二宝过来,她自己跟着汇报有尸体的手下来到了附近的那个无人的院落,果然在房间里发现了两个被杀的特高科的特务,都是被人拧断了脖子,一声不吭就这么死了。
“八嘎!废物,都是废物!”南造云子盯着开始全身发硬的尸体,气得瑟瑟发抖,表情狠戾得像要吃人,“方圆不到三百米的地方,就这么点大的地盘,居然没有一个人听见?”
“科长,这儿……”手下指着一具尸体紧握的一只手道。
南造云子凝神,蹲下身去掰开这尸体的手,用劲大了些,猛然掰扯开,手中豁然掉下一粒浅色的圆钮扣,像是西装上常用的那种扣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微闷的响声。南造云子捡起钮扣,紧紧握在手中,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猎人围猎时的笑意,突然起身大声吩咐,“告诉刘二宝现场找找,还有没有什么线索,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我要立即打电话给毕忠良,叫他在行动处召集所有人员随时问话,只进不出!”
唐山海此刻无从得知南造云子有多么气急败坏,脑子有些愣神,充满了各式各样的问号和巨大的惊叹号,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加紧脚步跟随着前方的女子在小巷中左转右拐,直到不知不觉间几乎出了行动处与日本特务的包围圈。
“李小男,你……”唐山海刚要出声,李小男在前方似乎看到了什么,脚步蓦然一顿,猛地回身将唐山海压在墙壁上,踮起脚尖又扯着唐山海的西装将他向下压了压,抱着他的脖子形成一个极其亲密暧昧的姿势,完全遮挡住了他们双方的脸,就像是一对光天化日之下不知羞耻的偷情男女。
唐山海不自在地喘息一声,听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逼近,心中了然,揽着李小男的腰部更往自己身上带了带,姿势更加色(情)暧昧,轻声道,“你怎么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放松,这些人不是日本人,不过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们的脸。”李小男没有回答唐山海的疑问,只是提醒道,声音轻而干脆,更加抱低了唐山海的头,将两人的身体更紧密地贴在了一起。
苏三省早就发现了行动处和那帮日本人设置路障了,不过他们是外围,一时也联系不上里面的陶大春,等差不多到了时间飓风队那儿才有个人跑来报信说行动取消了让大家都撤了。白等了一上午,不过没人觉得有怨言,反而松口气的多,没有行动至少意味着不会有任何伤亡了。苏三省眉头紧了下,南造云子都提早设埋伏了,居然在军统上海区有内鬼告密的情况下,还是让南造云子的埋伏落空了,这说明行动处那边也有内鬼吧,反应也够快的,消息这么迅速及时传递出来没有造成任何损失……军统内鬼的话,难道是戴老板年前派到上海来的那个家伙?
不管怎么想,当前苏三省就是要带着军统上海区的这帮人安全撤退,一行人分散开来撤了,苏三省带着两三个人从这条小道上急急奔走,经过一条巷子时,猛然发现墙角里一对男女相拥着头埋在彼此颈部姿势极为亲密,脸都完全被遮挡住了。苏三省急着走人,匆匆瞥了一眼没再多看继续往前跑。
又跑了几步,苏三省忽然怔住了,想着那对男女,尤其那个男子的身形,总感觉是错过了不能错过的东西,他匆忙返回头再去寻,那对情形暧昧的男女早没影了。
“苏副区长?”手下奇怪地发问。
“走吧。”苏三省挥手让人继续往前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空空的墙角,脑子里反复想着那个抱着女子姿态亲密看不到脸的男人。越想越熟悉,熟悉得让他心跳。
“开车啊,发什么愣?”李小男跳上了唐山海停在某家茶楼前的吉普车,催促着驾驶座上的唐山海。
“你想去哪儿?”唐山海努力用正常的口吻询问。
“当然是先送我回家,再商量商量统一的没有破绽的口径!”李小男笑容一闪,白牙明晃晃地几乎要亮瞎了唐山海的眼睛。
“和谁商量?你吗?”唐山海的眼神轻飘飘落在李小男的笑容上,似乎看穿了一切。
“你说是谁就是谁咯,但肯定是要商量的呀。”李小男笑得毫不露怯,仿佛刚才只是很平常地偶遇了唐山海,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陈深什么也不知道,又像猜到了一切。
他等待着,卡车终于被于胖子修好了,大家重新出发,囚犯们沉默着一个个上车,周丽目光木然,仿佛被钱秘书那一通揍也揍去了她的灵魂。
平安无事地送这些人到达了目的地,陈深释然又失望。他倚在卡车上,目送着这些姑娘们一个个走进了提篮桥监狱那漆黑高耸的大门,直到大门在他眼前缓慢而无情地合上。周丽像同行的姑娘们一样,再没有回头看一眼谁,带着脸上嘴角的血迹,决然而坚毅地走向了监狱黑暗的深处。等待她们的,恐怕只能是没有明天的明天了。在她们之前,已经有很多英雄儿女葬身于此,在她们之后,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继续被这个人间地狱所吞没。
与这些不得不被再度放弃的抗日战士们永远告别,陈深眼前浮现的却是宰相的脸。他始终不甘心于宰相的死,也不甘心于自己只能沉默潜伏不能改变任何事的处境,所以才会被徐碧成挑起了心头的渴望,与唐山海寻求合作实施营救计划,也许做这些就是内心深处急切地想要弥补无法救出宰相的遗憾和空洞吧。然而他们还是什么都没能做到,甚至差点出了岔子。如果宰相知道,一定会责备他的鲁莽与冲动。可是应该后悔吗?
陈深掏出从刘二宝那里要来的香烟吸了一口子,如宰相所愿,他渐渐练就了一颗坚硬的心。但这颗心并没有死去,还是鲜活地跳动着,渴望着。他明白一些人的逝去是为了让另一些人更坚定地前行。已经无法挽回的事,只能记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哪怕是为了这些人。他忽然很想见见唐山海,至少唐山海还活着,还可以跟他一起并肩战斗,还能够听他说说心里话……然而今天刘二宝不寻常的举动,令他浑身骤然一凉,唐山海……如果这些布置是为了引出唐山海,如果是他出来传消息被抓住了,……陈深心慌得几乎腿软,手中的香烟一下落在了地上……
要是唐山海出事了,因为徐碧成和自己的主意而出事了……不,不,不会的……陈深睁大了眼睛,一瞬就尝到了落进后悔的深渊的滋味。
唐山海沉默地开着车,李小男也并没有说什么,气氛安静到充满了失落。
这一次侥幸通知陶大春撤回行动,没有中了南造云子的埋伏,可是周丽那些人,只能是又一次被放弃了,没有办法,可还是让人沉痛。没有谁是该死的,更没有谁是该被放弃的。只是,有些选择不能不做。
“陈深应该到提篮桥监狱了吧,那些囚犯都被送进去了,以后没可能再见到她们了吧。”李小男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抽泣。
唐山海看她一眼,她没有哭,脸上甚至还有微微的笑意,只是比哭还难看。想起了李小男从一开始到现在的种种蹊跷之处,无声叹了口气,唐山海掏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陈深难道没跟你说过,要哭不哭是女人最难看的时候吗?”
赌气般拿过丝质的手帕揉捏了一下,李小男垂首将眼睛埋入手帕中,有淡淡的国外香水的味道,干净优雅的气味,不浓烈,只温柔地缠绕着你,安慰着你,就如同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的存在就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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