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邻居家宴
快要过年，上海这冬天的室外气温自然是有得瞧的，虽然今天日头还算好，井水的温度没那么凉甚至有些微温，在院子里四面是墙挡了不少冷风，可是这样的天气在院子里就着井水洗菜还是可以冻得人够呛。刚才陈深净盯着唐山海的马甲衬衫看了，倒没想到这样的天气里穿到室外简直是作死，这时被风吹得一激灵，眼看唐山海一边抖还一边强装不冷的模样就被气笑了。赶紧放下手中的绿菜，也一巴掌拍掉了唐山海手里的萝卜，扯着他冰凉的手腕就往室内跑，边跑边数落着唐山海，“冻死迎风站是吧？你说你在外面瞎讲究也就算了，到了家里还是这么一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死相是做给谁看呢？天这么冷穿这么点，当你是铁打的啊？快到屋子里暖暖，不然碧成发现了又要恨死我了。”
陈深穿着棉外套，血气足，虽然沾着井水，还是温热的，一触及唐山海冰凉的双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就将唐山海两只手都拉过来捂在自己的掌心，还搓了搓。将人半推半拉地拖到了屋里，厨房里的热气传到客厅，温度比外面骤然升高了许多，一阵暖洋洋的热意迅速包裹了两人。陈深越看唐山海这一身越觉得穿得太单薄，“冻死你活该啊，我去房间拿一件长款棉外套给你，我嫂子给我买的，款型好看着呢，绝对不会让你嫌弃的。”
唐山海也不说什么，就那么瞧着陈深，黑琉璃一样闪着清辉的眼睛眨了眨，不知想着什么，任由陈深从楼下房间拿了一件长棉衣过来给自己套上，在陈深要给他裹紧了系扣子时，唐山海摁住了他的手，两人的手指忽地交叠在了一起，陈深的手一愣，却贪图着那突然覆上的细腻柔滑的凉意，不舍得移动一点。
“陈深，其实……”唐山海低眉，目光移动到客厅地板的某个点上，赧然又努力尝试着坦诚道，“能有你这样的合作同盟在行动处，我也……是高兴的。”
唐山海不知道，他这认真又不自在地坦白说着真话的模样，落在陈深眼里，实在是可爱透了，耳朵尖那一点点红点都好看得让陈深忍不住想要俯身亲吻安抚。
陈深反手抓住了唐山海的手，更紧地交握，几乎是个十指交缠的姿势，正要倾身去做内心所想的动作，李小男拿着锅铲不客气地狠敲了下陈深的背，在陈深不满地瞪过来时叉腰命令，“喂，你洗的青菜呢，韭菜呢，萝卜呢？快拿来啊，我萝卜要下锅放汤里了！”
“好好好，我去。唐山海你就待着别动了啊，外面太冷了。”陈深冲李小男龇牙咧嘴笑了一下，十分舍不得地放开了唐山海的手，内心里把一百个李小男都狠狠揍趴下了，才出了屋子继续去水井旁洗菜。
大家伙忙活一番后，所有的成果摆上桌后，白的红的青的黄的，颜色丰盛，香气扑鼻，一看一闻，总体感觉居然还不错。
萝卜炖鸡汤是李小男的手笔，肉片炒金针菇以及油豆腐焖肉是徐碧成贡献的成品，几个素菜是李小男炒的，陈深洗择的，另外炖鸡汤多下来的一些萝卜，由唐山海炒了他最拿手又很独特的据说是徐碧成非常喜欢的素菜——萝卜块炒辣椒加白兰地或者威士忌。再就是，唐山海还贡献出了一瓶红酒，都是年轻人，面对这么一大桌子菜，怎么能不来点酒庆祝呢，红酒嘛不善喝酒的人都能抿几口，包括陈深和李小男。
“哎呀，这样好像有家的感觉了，我们几个都是兄弟姐妹一样，来，为我们这一楼的做邻居的缘分，干杯！”李小男率先举杯，以主人翁的身份招呼大家。
“干杯！”唐山海、陈深和徐碧成在李小男的欢声笑语中，也都感到了一阵久违的轻松，暂时得以不去想其他任何烦心事，只享受眼前这一顿美味而温馨的晚餐。
李小男厨艺一般，可是炖汤的功夫还是挺讲究的，鸡汤炖得入口鲜美香浓，倒出乎了徐碧成和唐山海的意料。
“怎么样，大吃一惊吧？没想到我还这么有本事吧。好吃就多吃一点啊。”李小男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得意又满足道。
“就会炖汤，还这么得意？”陈深习惯性地噎她。
“有本事你别吃啊。”李小男作势要夺走陈深的碗。
陈深捂住了饭碗，“我都请你吃过多少回饭了，这本来就该是你请我的。好意思要回去？”
看着陈深和李小男这样吵吵闹闹，一边热汤一边红酒，唐山海夹着菜觉得这样的日子还不错。
“哎，唐先生，……那个，咱们都是邻居了，我可以叫你山海吗？”李小男和陈深的争执告一段落，转而看见唐山海优雅的吃相，忽然发问。
“可以啊，李小姐叫碧成不都直接叫的吗，叫我唐大哥也行。”唐山海点头，喝了一口酒，觉得李小男这目光中还藏着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那好，山海啊，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小男，不用总是李小姐李小姐地那么客气了，嗯，……嗯，……我，我还有话……”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嗯嗯啊啊的，当你便秘呢……”陈深夹了块鸡腿给李小男，并不想听李小男和唐山海说太多话，“喏，给你个鸡腿犒劳犒劳你，吃多了嘴巴塞满了就不用说什么废话了。”
“这都是我的鸡，用得着你充大方？”李小男说是这么说，还是接过了陈深给的鸡腿，又去看唐山海，“山海，周兰兰真是喜欢你喜欢惨了，你还不知道吧？”
徐碧成正要夹一块青菜，一听到“周兰兰”的名字，那菜就从筷子上掉下来了。
唐山海手也一顿，拿着红酒杯也没人看出来。
“她现在啊，特别想嫁给你，比我想嫁给陈深还想得厉害……”李小男继续说。
陈深白她一眼，李小男全当看不见也听不见对方的风凉话，“还能有姑娘比你还疯狂地要嫁人啊，我还没碰到过呢……”
陈深心里一阵不安，周市长家千金很中意唐山海的事，也不是没听人提过，毕忠良有一次都阴阳怪气提了一句，只是看唐山海一切如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又觉得这事也就是个传闻，只要唐山海不点头，谁还能强嫁他不成？周扶海与李默群的关系就是李默群与毕忠良的关系，面和心不合，私底下互相也未必谁看得惯谁，不过暂时在新政府这一条大船上待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船翻了就会捅对方或者被对方捅一刀。
“这个……那是周小姐抬爱了，但这种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唐山海摸了摸耳朵，艰难地开口。
“是啊，是啊，我知道，这种事一定要两情相悦的嘛，感情得多培养，你说她光是自己在那儿说喜欢你想嫁给你有什么用啊对不对？所以我啊，鼓励她明天到你行动处来一下，你俩多见见面，说不定很快就能两情相悦了呢……”李小男眨眼道。
“胡闹！”唐山海还没来得及回答，陈深把筷子一放，冲着李小男就嚷起来，“李小男，你还真是缺心眼啊，自己不知轻重就算了，你当自己是月老啊还是红娘啊，这乱点鸳鸯谱的事你能干吗？想没想过你自己瞎指挥，会影响别人的终身幸福啊？”
李小男对陈深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既不解又不屑，“山海还没说什么呢，你这么激动干嘛。什么我乱点鸳鸯谱了啊，那是人家真喜欢唐队长，明天要去行动处表达一下实际行动，如果唐队长不喜欢她，那也有个了结啊，不然她心定不下来，老惦记着，也耽误她自己啊，山海你说是不是啊？”
明天是新历的二月十四日，按照西方的风俗来说，的确是情人节，中国的年轻人现在越来越崇尚洋风，什么都要照着外国人的做法才觉得时髦，具有罗曼蒂克，西方的情人节自然是很符合当下小资阶层的年轻人的调调的，小情侣多了个可以厮守约会的浪漫借口，何乐而不为呢？而且，今年的情人节还正好卡着旧历的除夕，双节相庆，中西合璧，更具有相约白首的意义了。
周兰兰想明天到行动处来应该不是心血来潮，如果是周扶海的授意允许的话，……那明天周兰兰不但是要借着情人节的由头来看看意中人的，更可能之后就要直接顺理成章一起去两家合并的除夕宴上把事情给定了吧……
已经退无可退，没法再推诿含糊下去了。
徐碧成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看着唐山海，一脸忧心。
“说得对，小男，为了周小姐着想，有些话是要找机会说清楚。”唐山海心下已经生了主意，抿了口红酒，坦然问道，“那你可以告诉我，明天周小姐打算几点到行动处来吗？”
“明天下午两三点吧？都除夕了，我想你们应该会很早下班吧。”李小男边吃边说，如实告知。
“嗯，知道了。”唐山海喝了口鸡汤，想着自己要被迫做出的那个决定，顿时觉得食之无味。
既然如此，那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对不起了，柳美娜……
除夕这日，陈深一吃过饭就有事没事盯着自己办公室窗外楼下行动处的大门那边看。从唐山海到来之后，他就养成了有事没事在窗户边盯着的习惯，无数次地偷看着唐山海长身玉立风姿如画地进出行动处大门——特别是在唐山海不在行动处的时候。
现在唐山海就不在行动处，一吃过早饭就被毕忠良拉着去码头巡视了，也许是要交代什么好东西，毕竟除夕了嘛，拉着李默群的外甥在旧年历一年的最后一天去码头搞点什么过年用的事物也挺正常。可是到中午都没回来，肯定是两个人一起单独吃饭了，有多少东西用得着巡视到现在还没回来吗？陈深内心骂着老奸巨猾的毕忠良。
除夕一到，过年的气氛分外浓烈，远处甚至有心急的人家先放了几个炮仗，小孩子们学堂都放假了，街上多了不少小孩的笑闹声。行动处里人人都面色轻松，一派从容，全是等着下班回家好好过年的做派。
陈深这些年每年除夕都是去毕忠良家过的，倒不愁没地方去吃年夜饭。现在只犯愁唐山海怎么还不回来？
瞅着时间看看窗外，不知不觉就一点多了。
行动处大门那儿忽然驶来了一辆气派的淡粉色的小轿车，是从没见过的漂亮得跟小姑娘似的车子。陈深眼睛一阵乱跳，定了定心神，仔细一看，车上下来的俩身影赫然是俩姑娘，一个是李小男，另一个嘛，虽然不是很熟悉，想想昨天李小男对唐山海的说的事，那肯定就是周扶海家的千金周兰兰了。
这还真杀到行动处里来了？就这直来直去的风格铁定是被李小男传染的。陈深恨恨地想，忽然就希望毕忠良带着唐山海今天都别回行动处了，直接回嫂子那儿一起吃团圆饭多好。
李小男和周兰兰下车后，司机也下了车，似乎是向行动处大门那儿的值班人员解释周兰兰的身份，没一会儿，这些人就客客气气迎着周兰兰想着行动处的大楼那儿走。
陈深气闷之余，忽听到门外一些脚步声，跟着还有钱秘书嚷嚷的八卦的声音，“哎呀，周市长的千金来了，好像是来找唐山海的，我下去迎一迎……”跟着似乎还有几个瞧热闹的人去了楼下。
陈深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下去，目光瞧着窗外，一愣神发现又是一辆白色小车进了行动处。在行动处一停下来，车内先是下来一个女子，然后两个彪形大汉跟着下车了。因为在楼上，有些距离，陈深也一样没有看清那个女子的脸，可是根据身形气质来看，陈深认出了那是小田野子。
哟？怎么都凑到今天来了？陈深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小田野子也是来找唐山海的。
在这个又是西方情人节又是东方除夕的日子里，周市长千金周兰兰和影佐将军小师妹小田野子同时过来行动处找唐山海……
陈深头皮一阵发麻，感觉到了一股咄咄逼人的危险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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