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5湘菜馆

    25  湘菜馆

    徐碧成正待答应唐山海的叮嘱，毕忠良却进了门，不知听到了什么，笑意卓然，容色和蔼地发问，“什么事要跟我说一声啊……”像只是随便路过了要进来和下属聊聊天。

    唐山海回了笑脸起身，同时眨了两下眼睛给徐碧成，后者立即会意地跑过去关上了办公室的房门免得不相干的人听了去。

    至于陈深，这人厚脸皮惯了，反正也赶不走，又是毕忠良的好兄弟，只能随他杵在这儿明目张胆一副要听八卦的嘴脸了。

    唐山海面色有些尴尬地开口，“是这样的，处座，……我舅……，喔，李主任，就是他……想买架钢琴送给某位……女士，又不太懂钢琴，知道我会点，所以让我去西洋乐器商行里挑一挑，挑好了就让商行的人直接送到那位女士的家里……”

    毕忠良一听就想发笑，这哪是送钢琴啊，就是要讨新欢开心呢。听孙秘书说李默群最近新结识了一位教会学校的沈小姐，好像什么大户人家的落魄小姐，把李默群迷得跟什么似的，要什么有什么，偏偏那李夫人和以泼辣母老虎闻名于世的新政府二号人物上海现任市长周扶海家的周夫人结交得颇好，不知被唆使了什么话，一反之前的贤良淑德，联手找到了地址生生把李默群的那小姘头逼得差点跳楼，还有好事的小报记者挖了这料刊登出来，都成了上海各界广为流传的一则笑料了。

    就这么一闹腾，李默群既不敢和多年夫妻感情深厚的正房太太撕破脸离婚，也没舍得断了这露水姻缘，赶紧把新欢草草转移了住所，自己见新欢都偷偷摸摸的堪比军统老特工，要给新欢置办什么东西也只能交由孙秘书之外的人办了，没办法，孙秘书早前帮他办这类事太多，也被李夫人盯上了。刚好，唐山海和徐碧成都算自己人，这种私密的事定然就是给他们办了。怕是李默群自己都觉着不好意思在电话里跟唐山海这个表外甥直说，还得通过徐碧成来转告。

    陈深想必也是跟毕忠良一样的念头，眼珠一转就不自制地笑了两声，还特别不克制，声音响得惹徐碧成又白了一眼过来。

    唐山海面对毕忠良这样一心一意的“老婆奴”说着自己要给风流的表舅舅办着的那些养小情人的事，自觉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后脑勺，鼻尖的小痣好像都红了一红。

    毕忠良对着唐山海和徐碧成面上微笑，连连点头，“我当什么事呢，李主任的事还用向我汇报？他让你们去办什么事直接去就行了，不用往我这儿跑。不过山海，你还会弹钢琴？”

    “啊，会点儿。”唐山海有点羞涩道，“小时候被母亲逼着将弘一大师编写的《国学唱歌集》从头到尾全学了。后来去美国的时候吧，年轻不懂事，也想吸引小姑娘们的注意，就比小时候还喜欢弹了，其实会弹的曲子也就那么几首，不多，就随便玩玩的程度。现在我也好久没碰过了。”

    “那还是比我好多了。”毕忠良摇头道驳着唐山海的谦虚，“我也会弹琴，很久以前吧，就会一首曲子，现在都忘光了。”想起了什么，看着唐山海，眼神柔和起来，格外谦和地说，“山海啊，说到这个啊，我倒也想麻烦你一件事了。”

    “处座请讲，咱们之间用不上麻烦这个词。”唐山海眉眼弯弯，贝齿微露，笑脸迎人的姿态从里到外都透着丝丝的甜味。

    真不愧是姓唐。糖啊，自然是很甜的。陈深看着那笑容想，要是这笑容是对自己笑的，那滋味恐怕更甜了吧。陈深忽然很想知道毕忠良看着唐山海这样的笑是个什么想法。“老毕，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弹琴啊？”陈深走过去想插入谈话。

    不管毕忠良有什么想法，此时都没有理会陈深的想法，只是看着唐山海，旁若无人道，“好嘛，那我就直说了，今年的结婚纪念日，我给我太太送了束玫瑰，被她嫌弃了，说我每年都是这一套一点也不肯花心思，明明求婚的时候还懂得弹琴给她听多会浪漫，现在都多少年没听我弹琴了……你说我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五个指头都不记得怎么摆了，而且哪有空去学钢琴啊。不过既然被嫌弃了我总得想法逗她开心啊是不……正好前阵子处里行动搜查到的物资中就有一架钢琴，先放在咱们大楼楼顶的空房间了，我就琢磨着能不能自己先学会个曲子，到时给她个惊喜，工作之余练练，而且学会了还能教教她两人一起弹，可是又没找到合适的钢琴老师……”

    唐山海听明白了，他迟疑了一下，诚恳地说，“这……毕处长愿意花心思为毕太太学钢琴当然是好事。可，不是我不愿意，是我的水平实在还没够格到当老师的地步，如果处座不嫌弃的话……”

    毕忠良已经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会弹琴就够格啦，我也不想学多复杂的曲子，简单点就可以。”

    唐山海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了，点头道，没有一点不耐，“那好，处座有空的话，随时找我。处座真是一个浪漫的人，毕太太有你这样的丈夫，一定很幸福。”

    “那是不是得算加班啊，老毕你要不考虑一下给唐队长涨涨工资了？”陈深坚持不懈地插话，“不过我就怕你到明年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也学不会啊……”

    毕忠良给了他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赤佬”眼神去体会，依然眼中只有唐山海，高兴得很，“好好好，那咱们就说好了。你有空我也有空的时候，咱们就去弹钢琴。”

    啧，弹钢琴，弹琴，谈情吧，还要不要来个说爱啊？陈深看着毕忠良笑得那个像只偷腥成功的贼猫般的损样儿越看越不爽。

    “嗯，好。……那，我先去给我舅舅办事？”唐山海从毕忠良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指了指自己。

    “好好，你去啊，不用管我。”毕忠良这才拎着陈深的后衣领，如拎走一只淘气的猫咪，“走，找你去码头巡查呢，现在起到下班都别想晃荡了，少偷点懒。”

    “不是吧，又来压榨我……”陈深挣扎着硬生生被毕忠良拖离了唐山海的办公室。

    “弹钢琴？”徐碧成满脸问号地看唐山海，潜台词就是，他毕忠良又在打什么主意？

    唐山海无谓地摇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教他弹钢琴而已，毕忠良再怎么试探，反正钢琴又不会告诉毕忠良，唐山海是戴老板派来的军统特工熟地黄。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

    给沈小姐挑完钢琴没费什么事儿，完了后唐山海和徐碧成看看快到午饭时间，就吃了饭才慢悠悠回处里。期间唐山海还想趁机去瞅一瞅陶大春来着，被徐碧成拦住了说用不着。

    因为陈深被毕忠良抓去做苦力了，徐碧成又去档案室拉着柳美娜聊天，唐山海觉得办公室清净了不少，度过了半个愉快的工作日。

    下班后徐碧成开车与唐山海一起回家，两人回家路上还没商量好吃什么，直到快到家的路上，徐碧成提议还是去吃西餐吧，也就再往回开多段路，唐山海正想点头，发现新开了一家湘菜馆，红灯笼高挂在店门口做招牌，惹眼又别致。

    唐山海忽然想起自己很久没吃什么辣的菜了，虽然在成都重庆都待过，其他都没什么特别不适应的，唯独这麻辣的滋味始终适应得不是很好。萧萧倒是很爱吃辣的，看着甜美文静一姑娘，吃起辣椒来巾帼远胜须眉，让唐山海不得不甘拜下风。他们在重庆那阵常去吃鸳鸯火锅，店家不提供她就不肯吃，因为知道唐山海吃不来辣顾了他肠胃不大好，所以一定要鸳鸯锅，一半红汤一半白汤，白汤专留给唐山海吃。

    记得定了情之后他们又去吃火锅庆祝，汤锅端上来，萧萧就一边分筷子等上菜，一边笑盈盈地对唐山海说，鸳鸯锅喔，鸳鸯人吃鸳鸯锅，最配啦。雾气蒸腾中，萧萧的笑颜格外美丽天真，是唐山海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萧萧老家也不在四川，在湖南，从小吃湘菜长大的，也是一个嗜辣如命的地方，所以对四川的辣也吃得很愉快。有机会一定要让你去我老家尝尝我们家乡正宗的湘菜，比这边还好吃，你放心，也有少数不那么辣，你一定吃得来的。萧萧曾经这么对他许愿，他也答应了，可最后谁也没能应了这诺言。

    如果萧萧还活着，唐山海想自己怕是比毕忠良还要“老婆奴”，认为爱人值得世界上一切的好，比护着任何花都精心。他鄙视毕忠良的汉奸身份，但是看到毕忠良与刘兰芝的恩爱，他又有些不由自主地羡慕，忍不住会想，如果萧萧还活着，该多好啊。

    明知如此的想法毫无意义，也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时不时盘徊在心头，鲜血淋漓地疼痛着，念想着。

    “就停这儿吧，我想吃湘菜。”唐山海看着店门口高挂的红灯笼，蕴秀的眉眼笼了层浅雾似的笑意，轻声开口道。

    此去经年，斯人已逝，情犹在，心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