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医务室只有一个老医生在值班。沈铭修抱着亦清进去的时候,他正打着盹。
看到亦清腿上缠着的布条,他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你们这些城里来的知青,细皮嫩肉的,割个水稻也能把自己给割伤……”显然是对这类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淡定地把亦清腿上绑着的布条给解开,布条和凝固的血液粘在一起,解得时候难免会拉扯到伤口,亦清疼的满头大汗,死死地咬住下嘴唇。
老医生用剪刀把与皮肤粘在一起的裤子给减掉,然后用酒精清洗了一下伤口,然后用手握住亦清的小腿仔细地看了看。
“姑娘,你这腿得要缝针啊……”
听到这话,亦清脸色吓得惨白。
“可不可以……”
“不行,伤口挺深的,不缝合会感染,好的也会慢一些。”老医生仿佛知道了亦清想要说什么,严厉的拒绝了她。
“那好吧……”亦清欲哭无泪。
“你在这等一会,我去准备东西。小伙子,安慰着点……”老医生拍拍沈铭修的肩膀,走去内室。
沈铭修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女孩子,他沉默一会儿,“等下疼的话,你抓住我的手臂好了……”他说着伸出一只手。
眼睛不小心瞄到亦清被剪掉裤子的右腿,腿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露在外面的小腿温润白皙,修长俏丽,但是却横亘着一条丑陋的伤口……
亦清这会儿见到沈铭修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她刚刚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问沈铭修自己会不会瘸异常地蠢,心里虽然在吐槽自己,她面上还是稳着。
正想说些什么,老医生已经端着东西出来了。这个老医生是从大医院退下来的,到了年龄退休后,选择回到自己的故乡继续行医。也亏得是遇见了这个老医生,不然亦清可能还得去县城的医院。
老医生不急不躁地给亦清扎了一针,防止感染破伤风。然后用火给手术针消毒。亦清看到那个针,不由得转过头去。沈铭修走到亦清旁边,她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用手抓住了沈铭修的手臂,把头埋向那边。
因为没有麻药,皮肉被针穿过的痛苦清晰地传入亦清的大脑。沈铭修空出一只手死死地按压住亦清的腿,不让她乱动,方便医生缝合。亦清疼的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了,生理泪水夺眶而出。
“好了。”亦清听到医生说了一句,这才转过头来。老医生已经在给她的腿上裹着纱布了。沈铭修的手臂也被他掐出红彤彤的印子。她不由得抱歉地看了他一眼。
“记住不能碰水,饮食要清淡,忌辛辣……”老医生嘱咐,说着又想起现在吃的东西,叹了口气:“两天后过来我这边拆纱布透气。”这时候天气还是有些热,总捂着也不好。
缝完伤口后也差不多到中午了,两人关于怎么回去有一些尴尬。刚刚事急从权,没想那么多给直接抱来了,两个青年男女,虽说是因为受伤,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亦清心一横,“沈知青,麻烦你背我回去吧……”亦清想着,背总比抱好一些吧。
然而当她真的被背上沈铭修的背上之后,呜,还不如抱回去……
她没有看见的是,沈铭修在一路上耳朵变得通红。
……
回到知青点的时候还早,只有提前赶回来做饭的谭德明。他看着被沈铭修抱回来的亦清吓了一跳。
“顾同志,你这是怎么了?”
“割水稻的时候不小心割到自己了。”
“唉,那赶紧回去休息。”
沈铭修把亦清送到房间里也没有多留,赶紧出去了。不一会儿,其他知青们陆陆续续地回来,听到亦清受伤也都来关怀了一番。
曾梅着急道:“我去给你做一碗红糖鸡蛋吧,也正好补补。”也不等亦清说话,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赵诗兰虽然面上冷漠,但还是扔过来了一包红枣。红枣这东西现在虽然金贵但对于亦清和赵诗兰来说也不算什么。亦清隐隐有些了解赵诗兰的性格,也就坦然的收下了,但是感觉欠赵诗兰的越来越多了……
旁边的包丽丽眼睛都要瞪大了,不就割伤了腿,用得着什么红枣吗?她一年到头都没吃到几颗红枣……
内心有些不忿,但包丽丽还是笑着说:“亦清要多休息休息啊……”
王燕燕家庭条件不好,也拿不出什么东西。她想着这段时间就多帮帮亦清吧,也算是报答亦清对她们的大方吧。
腿伤了也就不能继续上工了,支书表示理解,让亦清安心养伤。不上工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她也不在乎那几个工分。只不过腿伤这几天就没法去外公外婆那边了,就是怕他们会担心自己。
亦清两天后去医务室换了一次纱布,老医生说恢复得不错,过一星期就可以正常地行走了。亦清现在出行靠着一根拐杖,这根拐杖是知青点的男知青们特意为亦清做的,亦清用的很顺手。
医务室离村里的办公点不远,亦清想着不如去那里看看,正好下工的时候大家都要来归还农具,到时候说不定可以见到外公外婆,也免得他们担心。
亦清扶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着。办公点是几件低矮的平房,此时正是下午,知了在树上断断续续地叫着。亦清到的时候,院子里的阴凉处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大腹便便的孕妇,一个是十七八岁的少女。
“哎呦,顾知青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在屋里好好养伤?”怀孕的夫人连忙起身,想要过来搀扶亦清,亦清摆摆手。
“我整天一个人呆着也无聊,大家都在上工,想着这里还有人便过来了。”亦清微笑。
妇人赶紧去搬了一张凳子过来给亦清,这个妇人是支书家的儿媳妇刘菊花,怀孕七八个月了也干不了农活,于是支书便给她安排了个轻松点的活计,呆在这里负责记录农具存取情况。
和她一起的也是亦清认识的人,这个少女正是李秋玉。要说李秋玉为什么会在这里,其实是想多见见张明泽。亦清之前看到的确实是李秋玉和张明泽,两人的确是在搞对象,但是还是偷偷摸摸的情况下。
按李秋玉在家的宠爱来说,她即使什么都不用干,家里都能养得起她。但是因为她和张明泽偷偷摸摸地搞起了对象,她想多见见心上人,又不想去累死累活地干活,便求了她爹——村里的副支书李福来,给她安排了个这么轻松的活计。
李秋玉看着亦清心里有些不舒服,她上次看见这个女的和她家明泽有说有笑的,看得她生气。她还气得去质问了张明泽一番,他哄了自个儿好一会儿她才消气。
现在看到亦清难免就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对着亦清也没好脸,不由得刺了她一句:“顾知青腿还没好就这样到处乱跑,万一出什么事儿了岂不是又要麻烦了。”
亦清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招了她的眼了,于是也淡淡地回道:“李爷爷说适当地走一走没什么关系。”李爷爷就是老医生。
李秋玉还想再说些什么,旁边的刘菊花开口:“适当走一走也好。”
刘菊花挺看不上李秋玉的,仗着自家爹的副支书身份,什么活都捡着最轻松的来,就拿她们现在干的活来说,要不是自己和自家男人哭诉,这活可轮不上自己,就让李秋玉一个人给占了,哪能分她一杯羹啊。李秋玉这个大姑娘家的,,有手有脚,还来跟她一个孕妇抢活干,真是……
她是不怕得罪李秋玉家的,自己公公还是支书呢,没必要怕他家。这会儿亦清来了,便拉着亦清在一旁说话,故意冷着李秋玉。
亦清如果知道来办公点会陷入这样局面,她一定不会来。正当她磕磕巴巴地在那里陪着刘菊花聊天的时候,从一间房里出来的李老二出来解救了她。
“咦,来了个知青啊!快来帮我看看账本,会的吧?”
李老二是大队的会计,最近正被大队的账本折腾得都要头秃了,听到外面有知青,赶忙出来抓壮丁,他想着城里来的知青可总比自己半吊子强。他也就会打个算盘,认识几个字,就当上队里的会计。但是专业知识了解的不多,做的账也不是很规范,现在看看坏账很多,让他一时有点理不清。
不过他可真抓对人了,亦清对于账本这块还真懂。她小时候经常去她妈的纺织厂,厂里的会计叔叔很喜欢她,经常让她来他办公室玩。看亦清对账本有兴趣,还耐心地教她一些东西呢。
亦清回忆了一番会计叔叔说的话,告诉李老二把账本重新按照一种格式来记录,这样会清晰很多,看起来也一目了然。李老二听着亦清说的东西,不禁眼前一亮,按照亦清的这种方法,果然会好很多。
商量完后,两人着手开始重新整理账本。
外面的刘菊花听着亦清和李老二的对话,虽然不是很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不妨碍她认识到亦清的厉害。
她看了看李秋玉,说道:“哎呦,果然城里来的知青就是不一样!看看顾知青,不仅人长得这么漂亮有文化,连账本都会做呢!”
李秋玉听到这话,不由得沉了脸。她最恨的就是自己怎么不是城里人,虽然她家里条件很好,但她还是觉得城里人有文化,高人一等。所以找对象也要找那些有文化的城里人。
……
亦清跟着李老二做账做到了下工,支书李有根也回来了,听到亦清有办法把账本给整理出来,不禁喜不自胜。他是知道账本上的难题,突然听到有人能解决,不免觉得高兴。他承诺,亦清来这边做账,也是有工分拿的,每天的工分还比她自己去做工拿得多。
亦清不由得想起来知青点的其他女知青,就和李有根提议,不如在知青点再选几个女知青出来帮着一起整理。毕竟账本数量还挺多的,多些人也能快点弄完。再者,女知青们每天干完的活也少得可怜,来几个整理账本也不碍着什么。李有根同意了亦清的提议。
下工的时候,亦清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外公外婆,用眼神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顾外公外婆看到亦清虽然腿上包着纱布,但脸上看着还好,也不由得稍微放下心来。
亦清回去的时候和大家说了选人去整理账本的事情,大家都很兴奋。毕竟整理账本比干活可轻松多了。
虽然李有根放权给亦清,亦清还是认真地考察了一番,最后选的是曾梅和赵诗兰。这两人比较细心,对数字也比较敏感,不用担心会经常犯错。
至于王燕燕和包丽丽,两人比较容易出错,亦清就没选。包丽丽看到亦清没选自己,眼睛里不由得带了些愤恨。
她悄悄和王燕燕咬耳朵:“我看她就是故意不选咱两,因为受伤时我们没给她送东西。哼,没想到这么小气……”
王燕燕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这话可不要乱说,亦清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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