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夫人知晓德妃的用意,可看着自己的女儿这忽然异常的行为举止,又怕她进宫里去惹了什么事端,想叫她缓些日子再去。
没想到十四爷亲自出面求情,年夫人也不能执意拒绝,这一边帮着年筠淼收拾行李,一边不住嘴叮嘱她。
洛慕这会儿倒是听话,乖巧地坐在一边,连脚都并得齐齐整整的,双手叠放在身前,聚精会神地发着呆。
她看着年夫人的嘴一张一合,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原来从古至今几百年,为人母爱唠叨的毛病并没有得以进化。
“都记住了吗?”年夫人叹了口气,满目愁容。
洛慕收回神思,郑重地点了点,“母亲放心。”
年夫人抬起手温柔抚过年筠淼垂直腰间的乌发,“宫墙之内,天家威严,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可能给自己招来祸事,一定要记住母亲的话。”
“还有,”年夫人犹豫片刻,又道:“十四爷待人接物周到谦逊,一路上你不得无礼。你们俩的婚事……”
洛慕打断了年夫人后头的畅想,“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婚事就别提了。”
年夫人一愣,旋即嘴角抿唇笑意,“也是,也是。”
白天兴奋了一整天,夜里熄了烛火,独自一人躺在黑暗之中,洛慕的情绪忽然低落起来。
不会真的回不去了吧。
这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惊出了一身冷汗。
洛慕感受着自己加快的心跳,有些不知所措,就像考完试交了卷子才突然发现做错了一道题,想到了又能怎么样,没办法了。
回不去又能怎么样,没办法了。
洛慕烦躁地翻了个身,将手枕在头下,要是真的回不去了,就得乖乖嫁给雍正,这之后的历史电视上都演烂了,年妃早逝,年羹尧被杀……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睡不着。
不行,还是得想办法回去。
落幕的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转着这些事情,一宿都是半睡半醒的不踏实。
梦里梦外分不清楚。
直到淑雯在外头小声叫她:“小姐,得起了,今日要赶路。”
洛慕皱了皱眉头,缓了片刻才慢慢睁开眼睛,太阳穴突突跳着,典型的睡眠不足。
淑文挂起床幔扶着洛慕下床,见她闷闷不乐的,也不敢多说话。
洛慕扭头看外头天还没亮,起床气就更重了。
“不是说半日就能到了吗,起这么早?”
淑雯端来热水,笑眯眯道:“小姐头一回见德妃娘娘,后半晌进宫不合礼数,得赶着午时之前到。”
洛慕扭着水盆里的毛巾,慢吞吞道:“你们这里真的好麻烦。”
“小姐,您说什么?”淑雯没听真切,回身问道。
“没说什么。”洛慕将毛巾盖在脸上,仰面叹了口气。
虽说骑马赶路,装束从简,但淑雯还是在洛慕的辫子里动了点小心思。
月白色的长穗丝带夹裹在乌黑莹亮的发丝中,一头用白玉环扣起来,长穗丝带尾部比辫子多出一截来,迎风而动,虽是干练又不是女子温婉飘逸的风姿。
绛色的窄袖缎裙,外套品月色江绸钉绫梨花蝶镶领边坎肩,裙内是单套裤,裤腿微微缩紧,方便骑马。
洛慕对着镜子转了转,还真是不太适应这么美的自己。
年夫人让人备了些点心带着,又不放心地交代了淑雯几句,看着洛慕一直闷不做声,倒多了几分放心。
“母亲最晚十日内也就到了京城,这些日子要照顾好自己。”
洛慕点了点头忽见胤禵从左手边过来,一身湖色织金缎的便服袍,织金花纹配上湖色的缎料,仿佛置于冰雪之上熠熠生辉。
少年轻跑两步,近身来拱手对年夫人道:“夫人放心,一路上胤禵自会照顾好筠淼。”
昨天还称呼年小姐,今天就变成了筠淼,这其中的微妙大家都咂摸到了。
年夫人眼底的讶异很快褪去,她雍容施礼:“给十四爷添麻烦了。”
随即又朝着洛慕扬了扬下巴,洛慕便跟着道:“给十四爷添麻烦了。”
“不麻烦。”
胤禵不着痕迹地应了一句,亲自上前检查了年筠淼要用的马,年夫人看着眼前的一切,颇感欣慰。
两个侍卫在前,次之是近卫沈霄,接着是胤禵和年筠淼,后头跟着淑雯和几个下人。
一行八个人,先是一路无语,各自扬鞭,胤禵偶尔侧首看着身边的姑娘,总觉得她跟昨日不大一样了。
洛慕倒没想其他的,她只是很困,想喝口咖啡。
更何况这一路快马扬鞭,颠簸得都快吐出来了。
前头沈霄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对胤禵道:“十四爷,前头就是丰台了,要不要歇歇?”
“歇歇吧?”胤禵侧首又问洛慕。
洛慕还来不急回话,手比脑子快已经朝怀中拽了拽缰绳。
“歇吧。”
对胤禵来讲,一路到京师都不带喘气的,可这姑娘显然已是疲惫了。
停了马,洛慕才感觉到自己大腿根火辣辣的疼,动了动腿,僵直得厉害,索性坐在马背上不下来。
初秋的凉风吹得脸皮生疼,洛慕伏在马背上,开始觉得穿越不好玩了。
“腿疼了吧。”胤禵绕到她身边,仰面道。
洛慕哭丧着脸点了点头,胤禵二话没说踩着一旁的石头,掐着洛慕的腰把她活生生从马背上端了下来。
就是这个动作,直直地伸着胳膊,像端一盘菜一样。
“欸?”洛慕话没出口,双脚已经稳稳地踩在了地上,胤禵胳膊长,又特意伸着,两个人之间隔出好大一片空隙。
洛慕抿了抿嘴唇,笑意懒懒,“这叫绅士距离。”
“什么距离?”胤禵自然是听不大明白的。
洛慕回头一笑,明眸皓齿,“夸你呢。”
旭日朝阳撒在她白皙的脸上,晕出一道暖暖光辉。
胤禵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别开脸去,因为他担心自己的脸又红了。
休息片刻,胤禵有用同样的姿势又把洛慕端上了马。
“谢十四爷。”
洛慕笑了笑,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好臂力。”
这句胤禵听懂了,他有些不自然地收回胳膊,像个被轻薄了的小姑娘。
真是奇怪了,胤禵心里纳闷,怎么老是被这个小丫头片搞得面红耳赤的。
一进外城,多了行人,骑马的速度自然得放缓些。
“我们去哪里?”洛慕看向胤禵,觉得有些不妥,又加了称呼,“十四爷?”
“先去我四哥府上见你父亲和你二哥。”
洛慕挑了挑眉毛,暗自道:“雍和宫。”
周围杂乱胤禵没听清她说什么,洛慕微微提高了声音,又问:“你四哥……四爷,封亲王了吗?”
胤禵拉了缰绳避开了一旁的行人,笑道:“你还挺会替我四哥盘算的,不过,我想以我四哥的才干,封亲王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胤禵笑意盈盈,一副兄友弟恭的骄傲样子。
洛慕瞧着他的笑脸,小心翼翼问:“你跟四爷,关系好吗?”
问完后又赶紧补了一句:“不想说就不说了。”
“好哇,我们俩是亲哥俩,怎么会不好?”
胤禵特意在亲哥俩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洛慕点了点头,有些怅然。
胤禵见她不说话,笑了笑,“我四哥就是面冷,不爱笑,其实是个好人,你不用怕他。你们家在京师的宅子就是他帮着给料理的,大概再过个三五日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这个部分淑雯倒是提前给洛慕铺垫过了,年筠淼的父亲年遐龄原为湖广巡抚,年逾六十,康熙帝下旨许他原官休致,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待遇不变,回京休养,也算是圣恩优渥了。
年遐龄先行回京谢恩,筹备京城置家的琐事,年筠淼跟年夫人随后迁至,结果人还没到京城,年筠淼突发急症,这才有了洛慕接手的后续的事情。
彼时的四贝勒府邸对面没有雍和家园,也没有糖果KTV,绿色琉璃瓦在日辉下熠熠夺目。
洛慕的心像是忽然被拧了一下,她忽然想起来,从前她每次从二环经过,远远望向改建过的雍和宫的金顶,都会莫名地涌出些伤感。
难不成还真是有些前世未了的情缘。
“到了。”胤禵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郁郁沉思,“你先去见过你父亲和二阿哥,然后更衣随我进宫。我已经提前派人进宫去回话了,额娘那里应该已经得了消息。”
“谢十四爷。”
洛慕翻身从马上下来,这一回没好意思再叫胤禵端她了。不过腿是真的疼,估计已经擦破皮了。
“十四爷,”自府里出来了个管家模样的,朝着胤禵打了千道:“四爷在书房等您呢。”
“年大人跟亮工呢?”胤禵边走边问。
淑文一听,赶紧上前在洛慕耳边小声道:“二少爷的字叫亮工。”
洛慕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那个管家模样的微微欠着身子回话,“不凑巧,今日一早皇上召了年老大人进宫,年二公子外出公干,怕是都见不到了。”
洛慕暗自松了口气,她还正发愁怎么给没见过面的“父亲”“哥哥”寒暄呢。
“也罢了,”胤禵回身对洛慕道,“日后总能见着,你先去洗漱更衣。”
说话间,远处有朦胧的琴声传来,不大真切,若有似无。
洛慕停了脚步,侧耳细听,的确是有人在弹琴。
“我四哥,”胤禵解释道,“肯定是我四哥在弹琴。“
“四爷还会弹琴?”
洛慕眼睛瞪得大大的,在她印象里,雍正只会下旨杀人,抄家。
“我四哥什么不会?”胤禵弯着嘴角,勾出好看的笑纹。
洛慕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是啊,你四哥什么不会,还会把你囚禁呢。
“十四爷,”在游廊的岔路口,洛慕叫了一声,满脸都是讨好的笑意,“我可以去见见四爷吗?”
“来都来了,不见的话是不是失礼啊?”
洛慕一本正经地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胤禵琢磨了一下,若说不失礼,那也应该去见四福晋啊,怎么上来就要见四爷。
“可以吗?”
洛慕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显得可怜兮兮的,“偷偷看一眼也行。”
“看就正大光明的看吧。”胤禵摸了摸额头,有些无奈,“那你随我来。”
胤禛的书房在二进院子里的偏殿,三间明屋,五踩斗栱,屋前两棵金桂郁郁葱葱,遮蔽出一块闹中静地。
琴声渐渐真切,果然是从书房传出来的。
胤禵上前轻叩屋门,小声道:“四哥?”
琴声骤然停顿,男声冷冷传来:“进来吧。”
洛慕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要见来日的皇上了,还真是紧张。
胤禵推开门,笑得有些心虚:“四哥,亮工的小妹想来向四哥致谢。”
洛慕赶紧小步跟上,扑鼻而来是淡淡的檀香味,屋里北角上黑漆描金莲花纹琴桌后头一位红唇白面的公子,修长的手指还搭在琴弦之上,眉头微蹙,垂着眼皮看过来的眼神里是明显的不耐烦。
洛慕在心里快速算了一下,这就是二十五六岁的雍正。
“哎呀我的天哪,你可比陈建斌好看多了。”
陈建斌,从这里起,这个名字被四爷记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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