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时杨思焕才到镇上,这样下去不知得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坐上船,她到集上准备雇辆骡车去长江边。
正好有辆骡车刚卸了货,杨思焕过去问:“请问去码头吗?”
赶车的正啃着饼,瞥了眼杨思焕,指着车板道:“我只拉货,不拉人。”
杨思焕只好换辆车问,得到的还是一样的回答,“只拉货,不拉人。”
一连问了两三辆骡车都没成,眼看日头到了头顶,就要中午了,这样下去她得连夜赶路才能来得及。她出门前都盘算好了,没想到这第一步就出了麻烦,她咬咬牙,实在不行就雇马车了,大不了到时候住差点、吃差点,总比误了时好。
她刚这样打算,就有人眯着眼睛问她:“小孩,我看你着急忙慌的在这里晃悠了半天,你去长江边做什么?”
杨思焕挑眉,小孩?这是在喊她?
循声望去,说话的女子身穿粗布直裰,手执赶马的鞭子从街对面晃到杨思焕眼前,杨思焕道:“我要坐船去府城赶考。”
听说杨思焕是去府城赶考的,那人不禁瞪圆了眼睛道:“后天就考了,你咋才走?”说着忙招呼她上车,“快上车,我送你走。”
杨思焕看着她的马车,迟疑了片刻,问:“多少钱?多了我可能给不起。”
赶车的想了想,道:“你看着给吧,不给也行。”
听她这样说,杨思焕更不敢上车了,哪有无缘无故做好事送她十几里路的。
一旁卖菜的就起哄:“你就放心上车吧,坐她车的一准升官…”
此话一出,周围人全笑了,都神情怪异的看着杨思焕。
杨思焕试着说道:“五十文行不行?”
赶车的笑道:“行。”
明码标价她才放心地上了车,车内虽宽敞,却竖放着一个长条形的大家伙,上面搭了一块黑布,显得车里略微拥挤,杨思焕就靠窗坐着,那人扬鞭打在马背上,车便飞驰起来。
“你这小孩心是真大。”赶车的道,“张家姐儿也是和你一块考的吧,人家前日就出门了。”
杨思焕知道,她说的是张珏。她也想早点出门,只是在外面住一晚就要多花一晚的银子,府城的客栈又贵,她身上就带了二两银子,能省一点是一点。
马车摇摇晃晃穿过大街小巷,又路过一片荒野才到长江边,途中有风吹开那块黑布,露出里面的黑漆板子,杨思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卖菜的说什么“升官发财”,原来这竟是运棺材的车。
不过管它是什么车,把她送到码头就是好车。
杨思焕跳下车,见到码头停了一只大船,看样子马上就要启程,错过这船不知还得等多久,她便向车夫揖别,提步匆匆朝码头去了。
船老板是个精干的女人,杨思焕上前先是恭敬地打了招呼,自称“学生”说明来意,对方很是受用,当即就很爽快地答应载她一程,并且分文不取,只叫她管好自己,别掉下水了。
杨思焕又是千恩万谢。
在岸上时没觉得有风,一到船上风就陡然大了起来,正午的秋阳烤在脖颈上,汗水浸湿了杨思焕的衣衫,船开动后她找了个角落,坐在背风处的甲板上,摸出一块烧饼啃起来。
烧饼啃到一半她就觉得口渴,便开始游荡在船上四处找水喝,恰好撞上船上的伙计,伙计也正在找她,道:“小姐,你现在如果方便的话,我们老板想叫你进屋说话。”
“找我?”杨思焕紧张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对方突然要收钱了,这种事她之前跟团旅游经常遇到,开始说不要钱,等上船就开宰。
“对,小姐这就随我过去吧。”伙计说着进门去,杨思焕呼了一口气,不论如何她现在已经上了船了,人家要钱也是应该的,只希望价格别太过分。
她随后也跟着去了,进门才发现这船是真的大,四进四出的门,隔间里摆了桌椅,往里一直走,路上见到各色人等围坐在一张张四方桌前,她们大多都是女人。
走到最里边看到一个单独的房间,伙计敲门进去,杨思焕远远听到老板的声音:“那书生呢?”
杨思焕上前去,道:“老板,请问您找我有事吗?”
老板看样子四十出头,品态端庄,穿了件青衫,看起来和书院的先生差不多,正坐在桌前,桌上摆了一盘河虾,一碟红烧带鱼,还有一小盏汤,见杨思焕来了便叫她坐下一起吃。
杨思焕婉拒了,老板怔了怔,扯嘴笑道:“出门在外是要小心点,这样很好。”她边说边往嘴里搁了一只虾,虾头吐出来,吃得仔仔细细。
杨思焕坐在她对面,扭过头去以免影响对方吃饭的心情,良久听老板又缓声道:“你是哪个镇的?”
杨思焕回道:“我不是镇上的,是云溪镇下辖的村民。”
老板哦了一声,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杨思焕才知道,原来这老板叫她来不过是想找她聊聊诗词歌赋。
犁朝规定娼、优、皂、隶的三代以内不许科举,这老板祖父是戏子,导致她没资格考试,这是她毕生之憾。
她羡慕读书人,将科举入仕的希望寄托在独女身上,她女儿和杨思焕一般大,明年也要参加童试,因此她看到杨思焕有几分亲切感,遂找她过来多问了几句。
半夜三更船才到府城,杨思焕在里屋睡了一觉,迷迷糊糊被伙计叫醒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江面上倒映出一片红霞。
她醒来急了,心道不好,应该昨夜就到了的,这下怕不是坐过了。
好在伙计告诉她,说船夜里停府城码头停了一宿,现在还在府城郊外。
终于到了,这一路总有贵人相助,杨思焕告诉自己这是好兆头。
她没走多远就看到路上走着很多和她一样的人:她们或老或少,皆穿孺衫,背着包袱,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想必都是赶考的童生。
杨思焕跟着她们走,很快就到了城门底下,交上通关文牒进了城。
明天就要考试了,她昨夜休息好了,今天状态不错,想赶紧趁热打铁多背几篇范文,当务之急得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总不能在大街上看书吧。
街上车水马龙,她绕了一大圈才找到考点,在附近转悠了一通找了一家幽静的客栈进去。
她知道考点附近客栈价格可能会比较贵,但她一路上精打细算为的就是这一刻,贵就贵吧。
客栈内,一个矮胖的妇人低头打着算盘,用余光瞥见来人,头也不抬地问:“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杨思焕把包袱放在柜台上,道:“住店。”
“不好意思,我们只有双人通铺了,而且只有一间,可以给你算便宜点,要吗?”
杨思焕哑然,她之前问过几家店,都是这么说,还有的店干脆连通铺都没了。想来是试子太多的缘故。
她只好妥协,“好吧,多少钱?”
掌柜漠然道:“一百九十文一晚不包吃,三百文包两餐,晚饭自理,外加跑腿杂务。”
杨思焕愣住了,院试分两天考,第一场初试,第二天覆试,所以她要住两晚,这还只是通铺的价格。两天住店的钱够家里半年的米钱。
她虽心疼,还是不得不把钱掏出来,“住两晚包吃住的。”
一颗碎银子到掌柜的手里,她熟练地称了称,确定没有问题才笑着在账本上添了几笔,“我这就找人带你过去,找你400文,数数。”
小二是个瘦高的女孩,得了吩咐立马带着杨思焕上楼,路上嘴巴没停,道:“客官一看就是赶考的书生,真是年轻有为,小小年纪就到院试这关了可是不简单。”
“不是我吹,往年住咱们客栈的十有八九都考中了,去年案首就是住这天字房的。”
杨思焕就笑笑,听着她说了一路,她又道:“客官哪的人?”
“云溪镇的。”
“巧了,您室友也是云溪镇的,说不定你们还认识。”
小二领着杨思焕在洪字房门口停下,轻轻敲了几下门,没人应答她便直接推门进去,果然人不在。
杨思焕环顾四周,屋子还算宽敞明亮,收拾得干净整洁,穿过三条街就是号舍,交通也方便,这钱花得值。
想到这里她顿觉欣慰很多,待她收拾包袱看见桌上码放整齐的书,还有叠得一丝不苟的衣物时,她怔住了,不会这么巧吧?
她的室友居然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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