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飘起了细细的清雪,隆冬季节的石门山除了常年青翠的黑松,剩下的只是一片灰败。
石门山南麓的脚下,坐落着一个小村子,大石村,棋子一样散布着二三十户人家。正值做晚饭时候,家家的烟囱冒着炊烟。
今日是冬节,一年里天最短的日子,当地有吃饺子的习俗。天冷没什么农活,人们早早地上了热炕头。
张婆子坐在灶前,手里的火棍挑了挑灶膛里的火,火烧的旺了些,映出她那张阴沉沉的脸,细小的眼睛带着抹精光,时不时看向里屋。
正间是伙房,灶膛通着里屋的热炕,既做了饭,又暖了炕。
此时的里屋,莫老汉坐在炕头,看了眼站在地上一言不发的二儿子,皱了皱眉。
“人都带回来了,天这么晚了,总不能再送回去。”莫振邦揉着膝盖,白日里他走了不少路,现在是反上乏来了,“再说,就是送回去,她那爹还不把人再买咯。”
莫恩庭手中攥着两本书,一张脸在昏暗的烛光下,竟是出奇的夺目,五官自不必说,样样都是按照标准来长的,眼睛细长,垂着眼帘,看不出情绪。
“人是买来的?”莫恩庭开口,“家里不宽裕,您为什么?”
“你也不看看你的年纪?和你一般大的都成家了。”莫振邦低着嗓子,“说起来那姑娘以前是个大户家的小姐,只是他爹好赌,赔上了家产。”
顿了顿,莫振邦又道,“知道你眼眶高,一般的姑娘配你也实在……”,说到这里,只能叹息一声,“姑娘读过书的。”
莫恩庭知道今天莫振邦去了很远的地方帮东家办事,怕是人就是从那里带回来的。到底不忍拂了长辈的意,他没再说什么。
“今天过节,等饺子熟了,就端一碗过去。”见儿子没再抗拒,莫振邦道了声。
西厢屋,宁娘坐在炕头,看着面前一脸茫然的姑娘,心里有些不忍,刚想说句什么,那姑娘就退到墙边,一副提防的姿态。
“你叫什么?”宁娘开口,看着姑娘,一头凌乱的头发将小脸遮住了大半,厚重的袄子却掩饰不住高挑玲珑的身姿,“饿不饿?”
洛瑾双手紧紧攥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眼前的女人又是谁?
“大姐,这是哪儿?”洛瑾的头还有些晕沉,心里十分不安,“我要回家,我娘还等着我,今天冬节。”
宁娘叹了口气,“可怜你还什么都不知道,你爹将你卖了。”虽然不忍心,可是到底是花了银子买回来的,人是不会放回去的。
洛瑾无力地倚在墙壁上,似是不相信的摇着头,“你骗人,我不信!”
“签了契子的,就算到了官府,也是有用的。”宁娘只得好生劝说,“其实我家老二人很好的,你看过就知道了,这方圆几十里,哪个不知道莫家二郎?要模样有模样,要学识有学识。”
洛瑾哪里听得进去,她只知道她那好赌的爹竟是将她卖了,现在怕是拿着卖她的银子,带着他的相好儿去了赌坊。
“大姐,求求你放了我,我家里还有娘和弟弟。”洛瑾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有没有用,只希望眼前的人放她一马,“他们会找我的。”
“傻姑娘。”宁娘有些无奈,“你人就是从你家里带出来的。”
犹如五雷轰顶,洛瑾颓然的坐在地上,就是说娘知道她被卖了?一股无力油然而生,她缩在地上,再也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
宁娘看看窗外,天已经全黑了。地上的人哭的她心都快碎了,她是一个母亲也是一个女人,明白那种说不出的苦。
就在宁娘以为自己要忍不住,准备锁门离开的时候,屋外想起了脚步声,她终于舒了一口气,这样受罪的事她实在做不来。
连忙起身走到外间,宁娘看见来的人正是莫恩庭,见他手中端着一碗饺子,笑问道:“下学了?”
莫恩庭弯腰,“是,嫂子,娘唤你过去,说大峪肚子痛。”
“这小子,莫不是又喝了生水?”宁娘担心儿子,用手指了指里间,轻声叮嘱了几句,就出了西厢屋。
屋里静了下来,洛瑾看着出现在视线里的一双布鞋,以及一片洗的发白的黛蓝色袍角。身子顿时吓得有些发抖,她记起了那个一醒来就看见的男人,身材魁梧,手臂比她的腿都要粗,他要做什么她怎么逃得过?
莫恩庭进屋的时候,就看见缩在角落里女人,抖得跟一个鹌鹑似的,浑身脏兮兮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大户里的小姐。
“给你的。”莫恩庭将碗放到炕头,眼前的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反正买来的女人他才不要。
洛瑾偷偷拿眼看了下,炕边站的不是见过的男人,看打扮像个读书人。再看看那碗冒气的饺子,她想起了白日里莫名睡了过去,哪里还敢吃,只又缩了缩身子。
莫恩庭也没勉强,只拿起今日带回的书,翻开来看着。只一会儿,就将角落里的女人忘了个干净。
地上很凉,洛瑾腿脚有些麻,她轻轻的动了动,“我会还钱,还清了,能放我走吗?”她问的怯怯的,生怕惹怒了人。
莫恩庭抬眼看过去,“你怎么还?”
“我可以帮你们做事,干活,我还会绣花,我也可以帮你抄书。”见到转机,洛瑾忙说道。
听到这话,莫恩庭重新打量起洛瑾,看来爹说的是真的,这女子是读过书的。
见莫恩庭不说话,洛瑾想了想,“我还会画画。”
“这里是乡下,你说的这些没什么用。”莫恩庭放下手中的书,自己上学,张婆子已经很不顺眼,若是这女子整天写写画画,他能猜到那时的场景。
“我会洗衣服,我会烧饭。”洛瑾拼命的想抓住那一丝希望,这一年里她也学会了不少,虽然比起别人还是差些。
绣花和画画的手用来洗衣做饭,莫恩庭觉得有些可惜,倒不是因为眼前的女子,只是觉得那般的女子其实该好好地娇养着。
“先把饭吃了吧。”莫恩庭瞥了眼炕边上的饺子,随后重新拿起书。
洛瑾不敢吃,只是慢慢站了起来,“可以吗?”她问的小心翼翼,“还清银子,放我离开?”
“好。”莫恩庭眼睛一直盯在书上,“反正我也不习惯突然多出一个人。”
洛瑾眨眨眼睛,看着莫恩庭一心只在书上,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应该说的是实话。不然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她哪里逃得过?看来读书人还是讲究礼法的,她稍稍松了些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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