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相泽消太-06

    等月岛恍然察觉之时,这样平静的日子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

    每一天,她按时在闹钟响起之时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早餐与便当,偶尔需要叫相泽起床。送他出门后她会去一趟超市购买食材,其余时候她待在公寓里干自己的事情——一箱子的英雄辅助道具需要保养和维护。因为个性的杀伤力不强的缘故,月岛申请了众多英雄辅助道具,它们都需要定期检查、拆卸、更新。从头到尾将道具维护一遍需要几小时。维护结束后剩下的大部分时间被她用来学习——雄英的图书馆有着最丰富的英雄读物,而这座图书馆除了本校学生外也是对相关职业人群开放的。月岛凭借警视厅个性课的证件得以进入图书馆并出借图书。另外,每隔两三天她就会打扫卫生、清洗换下的衣物。

    月岛早已做好了晚上去雄英送饭的准备——她猜测相泽一定需要加班。但令她意外的是,从她住进公寓的第一天开始,相泽便将尚未处理完毕的工作带回家完成。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能赶上晚饭时间。两人过去都习惯独自一人吃晚餐,如今每晚挤在小餐桌前吃饭,一开始气氛还略微尴尬。但很快,双方都逐渐放开——月岛会在晚饭时跟相泽核对一遍餐费,请教他自己看书没看懂的问题,而相泽也偶尔提起自己遇到的麻烦小鬼。过去在雄英的一个月里她并未察觉,但如今她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这个事实:相泽的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教师。

    受到停职调查、衣物被得知情况的父亲从窗口扔出去的那一天,月岛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在咖啡厅遇见相泽的瞬间她甚至认为自己的人生即将滑向深渊。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在过去的一个多星期里,她逐渐平静了下来。这种安定的感觉是过去的八年里都没有的。最为恐惧的男人,却给她提供了最为牢固的安全伞。

    直到有一个早上,月岛将沉甸甸的便当盒递给相泽,随后看着他转身进入电梯时,一旁的房间门打开了。邻居是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年长女人。她看见相泽的身影消失在缓缓合拢的电梯门后,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又送丈夫上班啊,相泽太太?”邻居温声细语的问道,抓着手里的白色大垃圾袋,“别忘了今天是可燃垃圾回收日哦。”

    月岛的注意力先是被可燃垃圾回收日的提醒吸引。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着邻居提着垃圾走远,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的称呼。

    相泽太太?

    月岛的神色变得微妙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想叫住邻居解释,但后者已经麻利地从一旁的楼梯下去了。她只得阖上门,慢慢走到阳台上。

    站在阳台上正好能看见地下车库出口。月岛趴在阳台上,一头红发软软垂落在肩上,几缕细碎发丝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很快,她便看见相泽的黑色SUV出了车库。车子速度很慢,隔着半开的车窗,她能看见驾驶位上坐着的相泽。

    车子经过阳台正前方时,相泽略微扭过头,朝着阳台的方向投来一瞥。月岛一怔,下意识地举起手轻轻挥了几下。

    相泽很快便重新回头看着前方,但月岛很确定他看见了自己。她抓起高领毛衣软绵绵的领口挡住下颌,安静地看着相泽的车拐过弯道消失不见。

    回到客厅里的时候,月岛心想,怪不得邻居会这样误会。除了没有亲密举动外,她现在和相泽的妻子还有什么区别?

    相泽察觉到这一点了吗?

    ***

    深夜,相泽坐在卧室的桌前,戴着黑框的平光防辐射眼睛盯着荧亮的电脑屏幕。眼球的酸涩感潮水般袭来,他终于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硬的眼球,伸手去摸眼药水瓶。

    仰起头,指腹用力捏了捏瓶身,药水却始终没能滴下来。直到这时相泽才想起来这瓶眼药水昨晚已经告罄,而他今天在药店买的几盒新眼药水被他连着袋子一起放在了客厅里。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出了卧室。客厅里月岛正窝在沙发上,捧着一本雄英图书馆借来的书阅读。她背对着卧室门,灯光下那头柔顺的红色长发倾泻在她肩颈与沙发靠背之间。月岛大约刚洗完澡,半湿的发梢与雪白皮肤上还带着一丝丝温热的水汽。

    相泽慢慢走到沙发旁,垂头看了看沙发前的小桌——回家后他将眼药水放在桌上,而如今那里除了一杯红茶与一小瓶鲜嫩的花外别无他物。

    “月岛,你把我今天买回来的眼药水收起来了吗?”他低声问道。月岛闻言,放下了书。

    “嗯。我就收在这里。”她弓下腰,从沙发旁储物的实木架子下摸出了相泽下午买的眼药水,冲着他晃了晃。

    相泽上前一步,弯腰想去拿月岛手中的眼药水。而就在他手指触及瓶盖的瞬间,月岛倏地收回了抓着眼药水的手。

    相泽的手险些收势不住、按在月岛肩上。但他硬生生地一翻手腕,按在了她身边的沙发靠背上。白色的吊顶灯灯光从相泽背后洒下,将他身体的阴影覆在了月岛的脸上。他垂头,看见月岛抬起头,一双金眸定定地看着她。

    两人的脸距离很近,他几乎能数清她的睫毛。

    “先坐下。”月岛的神情没有多大变化。她将眼药水放在一旁,抓住了相泽的手——男人的掌骨在手背上清晰地凸起,手掌温度比她的手高出一些。

    相泽保持着沉默,被月岛拉到了身边坐下。很快,她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半躺在沙发上,脑袋枕着她的大腿。

    “我来帮你吧。”月岛低声絮语。她低头看着相泽,一头红发顺着胸口垂下,与相泽扎在脑后的黑发缠络在了一起。女人呼吸清浅,吐息轻轻撞在相泽脸上。他的身体不由得僵了僵。

    柔软的指尖抵住眼睑,女人的声音低哑而柔和:“老师,不需要收着力气,正常枕着我的腿就行了。看一下旁边。”

    相泽看见月岛的另一只手捻着眼药水瓶子举在半空中,于是缓慢地转了转眼珠。看见相泽那双发红的、毛细血管明显的眼,月岛微微蹙眉。

    为了工作太过疲劳不是什么好事。

    先是左眼,然后是右眼。清凉的药水滴入相泽眼中,稍微缓解了干涩的疼痛。脑袋下方便是一对骨肉匀称的、柔软温热的腿——相泽见过这两条修长漂亮的腿,如今他正枕在其上的事实让他脊背泌出一层薄汗来。

    女人身上沐浴过后的香气逐渐弥散开,相泽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老师,今天我遇到邻居的太太了。住在左边那位。”月岛看着枕在她腿上的、双眼紧闭的相泽,轻声说道,“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雨宫。”相泽简单回答。

    “没错,是雨宫太太……”月岛慢条斯理地继续,“老师,您知道今天她对我说了什么吗?”

    相泽没有立刻回答。停顿了一刻后,他才慢慢问道:“说了什么?”

    “她这样对我说……”月岛的音调温柔,咬字亦清晰,眯起的金色眼眸凝视着相泽的面孔,“‘又送丈夫上班啊,相泽太太?’”

    相泽的呼吸一滞。腿上的重量骤然消失,他坐了起来。

    “是这样吗?”相泽背对着月岛,没有回头看她,而是沉声敷衍般说了一句。他掀开眼皮,摸索着在沙发上寻找眼药水。月岛沉默地看了几秒,伸出手去抓住了相泽的手掌。

    两人的手相触的瞬间,月岛的心跳骤然加快了些许。她将手中握着的眼药水放在了相泽掌心,小小的瓶子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相泽倏地卷起手掌,抓住了手中的瓶子。他站起身,没有再说什么,径自走进了卧室,反手阖上了门。

    听见卧室里的转椅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后,盯着卧室房门的月岛恍惚了一瞬。

    相泽的反应再也明显不过了——他知道。他意识到了。但他什么也没有说,甚至在她说破之后逃避一般躲进了卧室。

    月岛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腿,腿上的衣料还残留着相泽枕上去时带出的褶皱。

    如果她想得没错的话……她好像稍微有点明白相泽为什么收留自己了。

    ***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滴眼药水时发生的事情,相泽房间的灯早早熄灭。而月岛也关掉客厅的灯,抱着被子躺在了沙发上。

    阖上眼没多久,月岛便听见手机震动产生的嗡鸣。她睁开眼,拿起一旁小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人。

    打来电话的人是她的亲弟弟,月岛凉。

    她接通电话,将手机凑到耳畔,轻声问道:“凉,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月岛凉压低的声音。少年语速极快,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姐姐,虽然很晚了,但我必须赶快通知你做好准备才行……刚才我经过父亲的书房时听见他和母亲的谈话了。他们……觉得你让他们丢脸了,想把你的户籍分出去。”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月岛呼吸不稳,而另一头的凉尚未察觉,而是继续在电话那头催促:“姐姐,我也会劝劝他们的,你那头也快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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