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相泽消太-02

    她没想到他还记得她,但她是不会忘记他的——没有相泽消太,就不会有现在的月岛照枝。

    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八年前,相泽消太接受了雄英校长根津的邀请,空降当年的英雄科二年级A班成为班主任。而在他成为班主任的一个月内,他亲手开除了一名学生,从而拉开了“大开除时代”的序幕。至今无法在他手下待到毕业的学生已有上百名。

    而月岛照枝,就是相泽消太在教师生涯中开除的第一个学生。

    被相泽开除后,月岛只得在其他高中完成学业。在那之后,考取临时执照失败,申请英雄事务所实习被拒,考取正式执照时也名落孙山……被雄英开除的经历,成为了别人眼中永远的污点,也是她心中最可怕的心魔。相泽一语成谶,她距离职业英雄越来越远,原本雄英英雄科的天之骄子,后来就连普通英雄学校的大门都不敢路过。

    大学毕业后,月岛进入了警视厅公安部公安第五课。如今她所属的部门,略称“个性课”,是公安警察中唯一一个允许在执法过程中使用个性的部门。原本警察在执法过程中是不被允许动用个性的,得以用个性抓捕敌人的也只有职业英雄罢了。但因为职业英雄的存在而逐渐边缘化的警视厅也不甘落后,在改革后成立了第五课作为试点,允许第五课的成员利用自身个性进行活动。

    虽然得到了类似的权限,但第五课的成员平均水准远比不上职业英雄——“无法考取执照的丧家之犬的集合”,他们是被普通民众这样称呼的。

    作为其中一只“丧家之犬”的月岛时至如今,仍然记得当初相泽消太宣布开除她时,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说的一句话。

    “你是无法成为职业英雄的,没有能力的人再怎么贪图得不到手的东西也只会徒增痛苦,所以尽早死了这份心吧。”

    ***

    看着相泽伸出的手,月岛冷着脸后退了一步,举起右手象征性敬了个礼。

    “非常感谢您的协助,职业英雄Eraser Head。”她的声音发凉,犹如冰块裹挟在丝绸中滚落,嗓音与刚才演戏时截然不同,“后续请您留在这里与我的同事对接,完成现场笔录。”

    成年女性才有的低沉声线中带着明显的沙哑,倒是与相泽回忆中女高中生清亮悦耳的声音不一样了。他先是注视着月岛那双淡漠的金眸,随后目光往下移动,最终定格在她的左手上——职业英雄听力灵敏,刚才他也注意到月岛的指骨被敌人折断的清脆声响了。然而如今月岛垂在身旁的手纤细修长,仅仅指根皮肤有些发红,丝毫没有骨折的迹象。

    自己开除的第一个学生,个性是自身超速复原能力的月岛照枝——这样想着,相泽低低地“嗯”了一声。他慢慢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犹豫了一下后塞进了裤子的口袋里。

    话音刚落,月岛便像是完成任务一样转身,一把抓住她带来的那个银色拉杆箱就朝着餐厅外走。包裹着身体的黑裙一如既往描摹出女性美妙的曲线,然而她进来时为了符合人|妻设定而演出的、微妙的色气早已消失得一无所踪。月岛如今步伐加快,身形笔直,背影竟有几分料峭的凛冽。人海之中,她仿佛一座无依无靠的孤岛。

    相泽站在原地看着正在安抚、疏散就餐顾客的公安们,安静地等待着月岛口中“对接的同事”。但独自在原地站了十来秒仍无人问津后,他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看着被自己放在座位上的睡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弯下腰掀起睡袋,顺势坐了进去。

    相泽捻住拉链,慢慢往上拉。金属拉链摩擦的滋滋声一路响起。而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从斜刺里伸了出来,卡在了拉链中央。

    “E、Eraser Head!”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见相泽无精打采地抬起头看着自己,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您、您怎么又进睡袋里去了……”还没等相泽说话,中年男人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迭声连叫着月岛的名字。

    “那个……”相泽慢吞吞地开口。

    “啊,我是公安第五课课长野田五郎。抱歉,我们这边人手不足——这次的敌人或许早有察觉,所以在最后一刻更改了约见地址,所以这边也是捉襟见肘——这才一不小心把您晾在一边。月岛那家伙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本来她也是您的学生,理应和您做好对接的……”野田课长解释完以后,又大声喊着月岛的名字。

    “我说……”相泽终于找到机会打断野田的话。见面前的公安课长总算稍微安静了一点,他将睡袋拉链拉下一些,仰着头说道:“月岛的话,刚刚拉着箱子走了。”

    野田一愣,爬上了细微皱纹的脸一下子发起青来。

    ***

    相泽是第一个找到月岛的人。重新见到月岛的时候,她身上的黑色裙子已经破损大半,鲜血在白皙的皮肤上淋漓流淌,腹部破碎的衣料下是一道长约两寸的伤口。她背靠小巷深处的一排废弃金属置物柜,正偏着头,用右手和牙齿拉紧捆在手臂上的黄色橡胶带。

    月岛的脚下是一个双手被拷上手铐、已然昏迷的男人。那男人的一头头发卷曲着瘫软在地上,细看竟是一条条半死不活的黑蛇。而另一边,银白色的拉杆箱敞开着,里面全是英雄辅助道具,最上面的是一盒用了一半的吗啡针剂。

    月岛歪着头吐出口中的橡胶带末端,一缕混着血液的红发黏在她侧脸,蜿蜒直垂至颈下。她将抽取了一管吗啡的注射器送至唇边衔紧,用空着的手辨认着血管。余光瞥到相泽的身影,她便下意识地偏过浸染在阴影中的面孔看了一眼。

    一米八几的高大男人,脚步却安静得像猫。月岛的目光触及相泽时,他距离她已经非常近了。看清相泽的面孔时,月岛霎时间吃了一惊,双唇微张。口中咬住的针剂瞬间掉落,又被她下意识地抬手在空中一把捞起。这一下动作似乎让月岛疼得不轻,抓住针剂的那一瞬间她“嘶”地吸气,双眉紧紧地蹙了起来。

    握紧吗啡后,月岛疼得面色苍白,但一双眼睛却直直盯着相泽,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反而是相泽快步上前,先是蹲下确认了蛇发男人确实已经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尔后站了起来。

    “给我。”他从月岛手中拿起那管吗啡——她一开始还收紧手,但手指却因为疼痛而软弱无力——随后不顾月岛的反抗,按住她打了一针。

    “月岛照枝,这就是你现在的活动方式吗?”将针头从女人静脉中抽出来时,相泽脸色难看地顺手向警方发出了两人的坐标,又低声问。吗啡尚未起效,他看见月岛发白的唇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不由得加重了语气,“身体愈合速度快到发指,痛觉却因此是常人的几倍——所以你就随身带着吗啡,时不时给自己一针止痛?”

    见月岛抿紧唇不说话,相泽的呼吸声粗重了些:“刚才在餐厅的时候你仗着个性打算用身体挡枪的吧?现在也是。野田课长告诉我了,敌人能迅速发现公安的布局,一定是因为有同伙埋伏在附近。那你刚才自己跑出去,就是打算拿自己当诱饵,把这个男人引诱出来?”

    月岛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自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证明自己也可以做到职业英雄所能做的一切。

    时隔多年,月岛却全然未曾做好与这个扭转她人生轨迹的班主任见面的准备。她不知道相泽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那家餐厅里,但事实是他截胡了,轻而易举就制服了将整家餐厅的顾客都作为人质的敌人。尽管这既保障了无辜顾客的安全,也让月岛免受肉|体上的痛苦,但面对相泽时油然而生的劣等感与羞耻感仿佛野火般点燃了她的神经。推断、引诱、战斗——她几乎没有多想,重新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伤痕累累地站在小巷里,脚下是那个满头长蛇的男人。

    “这不是抓到了吗?我把他抓住了——这就够了。”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而微弱。相泽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目光掠过月岛腹部撕开的衣料下,那道可怖的伤口如今已经停止了出血。红红黑黑的痕迹横贯肌肤,尚未干涸的血液与衣料线头和尘土混作一团,看起来触目惊心。

    “‘个性’所能做到的是有限的。你的战斗方法只是单纯在消耗而已——你并不是不会死的……”他刚开口,月岛却骤然抬起头,金色的眼眸直直盯着他。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Eraser Head,您也只当了我不到一个月的班主任吧?如今您是职业英雄,而我是公安,部门分别独立,也无上下级前后辈之分。”随着身体的愈合与吗啡的生效,她的吐字愈发清晰了起来,“说教又是出于什么立场?”

    相泽直起身。他背对着光,脸上表情因此不甚明晰,布满血丝的双眼却沉默盯着月岛。

    “没想到八年之后,你还和当初一样幼稚……”相泽吐字很慢,但每一个字都如同钝刀磨肉一样清晰,“或者说……现在的你比那时候的你更加糟糕。原本以为你成年以后能成熟一点,但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你。”

    在他的目光之下,月岛再次回忆起那一年,他当着全班的面开除她的情景,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那时他的神情与现在一模一样,肃然而疲惫,只是比起当时,如今他的面孔多出了眼角的一道褐色疤痕与些微的风霜痕迹。

    当初相泽的话仿佛梦魇一般,在过去的八年里死死纠缠着她。月岛无数次猜测过在开除她的时候,相泽是怎么想的。但时至今日,再一次看见相泽同样的神情,她才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不明白。

    八年前的她,远没有现在拼命想要证明自我的她这样疯狂——那时候的月岛循规蹈矩,无论是英雄训练还是普通高中课程都拿到了不错的成绩,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快被开除。

    警笛拖着冗长而尖锐的尾音,由远及近而至。相泽的神色终于松动了些许。

    “你在这里等着。”他扔下一句话,转身提起了蛇发男人的后领,拖着他转身朝着小巷外走。

    “他是我一个人打倒的。”月岛终于回过神来,哑着嗓子叫了一句,像是护食的小兽。

    相泽动作微微一顿,也没有回头,便径自拽着恶人拐过了拐角。

    嘈杂声渐响,而相泽的身影终于消失。月岛咬紧后槽牙,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般靠着金属置物柜软软滑坐下来,用冰凉的指尖触了触腹部最深的那道伤口,随后看了眼指腹上黏滑的血迹。

    她刚将敞开的银色拉杆箱重新合起,相泽的身影便再次出现在巷口。他抓着一块棕色毯子,站在月岛身边垂头看着,等她拉上拉杆箱拉链后便猛地展开毯子,将她从头到脚都包裹了起来。

    “衣服都破了,身体不方便被别人看到。”相泽解释,扭头看着巷口,“巷口太狭窄,车子进不来。担架马上就过来。”

    手臂倏然一紧。相泽垂下头,便看见月岛一只手拢着身上的毯子,另一只手从毯子边缘伸了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时候,为什么开除我?”金色瞳眸在昏暗的小巷中闪烁着微光,她开口问,声音在小巷中如同水波一般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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