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颁奖仪式的流程都差不了多少, 先是美术馆馆长致辞,接着是赞助商致辞,最后才按照优秀奖, 铜奖, 银奖,金奖的顺序上去领奖。
现在正是美术馆馆长的表演时间, 中年秃顶的男人站在台上唾沫横飞, 琉星站在台下看了会没找到歌仙, 有点着急, 但又不放心身边站着的幸村精市,正在两难的时候, 幸村精市的朋友主动找到了他们。
“幸村!”一个满脸严肃的高个子男人走过来,看得出对方很着急, 眉头紧蹙,语气带着些许担忧,“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一个小时。”
幸村精市低头小声跟琉星说:“教导主任。”
琉星恍然大悟, 这就是幸村精市的那个, 看起来很‘显老’的朋友。
因为对方是以普通的参观者身份来到美术馆的, 所以穿着较为随意,但即便如此,他看起来也有种身居高位多年的成年人气质, 和幸村精市并肩站在一起, 不像朋友……倒像是叔侄。
而幸村精市显然也很习惯对方近乎严厉的口吻了, 只是笑容变得稍浅了一些:“我在馆内随意逛了逛。”
“可你明知道你的身体——”对方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 转眼看向了琉星,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缓缓问道,“他是谁?”
对方审视的目光让琉星一个激灵,下意识挺直了腰。
“是我刚认识的小朋友。”幸村精市介绍,“稻垣琉星。”
琉星有点紧张,却还是微微欠身打招呼:“您好,我是稻垣琉星。”
“我是真田弦一郎。”对方语气冷淡,“谢谢你帮忙照顾幸村。”
“啊?嗯……没什么的,不用客气。”虽然对方是在表达感谢,但琉星却不知怎么有些害怕这位满脸严肃的前辈,不由地往幸村身后躲了一步。
幸村精市失笑:“你吓到小朋友了。”
“没有!”琉星在陌生人面前总是试图维持冷静自如的形象,并不想承认自己害怕对方,“我……我就是……就是即将上台有点紧张,对!我是紧张!没有在害怕的!”
这样蹩脚的谎言显然没能骗到在场两人。但没人戳破他,真田弦一郎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而幸村精市只是轻笑,“紧张的话就找些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会好很多。”
琉星“嗯”了一声,想起来自己本要去做的事情。
“那个,”琉星小声说,“我得先去找家长了。”看不见歌仙,总觉得不安心。
幸村精市微微一笑:“待会儿见。”
琉星找了好两分钟才找到歌仙,他站在观众区靠后的位置,满脸不耐地抱着胳膊看台上的赞助商演讲。
“歌仙,”琉星拉住歌仙衣角摇了摇,“你又丢下我乱跑!”语气里多少带了些控诉。
歌仙自觉有错,摸摸鼻子没说话。
他一去美术馆这样的地方,就有些顾不上周围,等他反应过来回头看,琉星已经不在身边了。
好在琉星也不是过去那个找不到家长,就急得要哭的小孩子,他不怎么担心。
琉星拉着歌仙往台前走,“你离颁奖台太远了,往前面站一点嘛!”
“前面人太多。”
“可我站在台上看不见你会紧张的!”
歌仙失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等两人走到了台下,刚巧台上赞助商也说完了,馆长开始颁发优秀奖,第一个叫到的,就是小林美羽的名字。
小林美羽穿着漂亮的小礼服,袅袅婷婷地走到台上,接过奖状后鞠躬,眼尖地看见了琉星,冲他眨了眨眼。
恭喜。
琉星回了个口型,换来小林美羽更灿烂的笑容。
歌仙轻轻拍了拍琉星的背:“去吧。”
琉星点点头,走到上台的阶梯附近,正巧看见了真田弦一郎和幸村精市。
两人正在谈话,但表情都不算愉快。
真田弦一郎皱着眉:“你不该随意乱走的,万一发病怎么办?”
“……我随身带着药。”
“如果是在走动中出问题呢?摔一跤的后果会很严重!”
幸村的笑容维持不住了:“不然呢?坐轮椅?”
真田语塞。
幸村深吸口气:“我虽然是个病人,但也不至于走路吃饭都必须得人看着……没有这个必要。”
“可是你的病没人帮忙的话——”
幸村精市打断他:“医院里有护士,家里也帮我请了护工,有需要我可以让她们帮忙……你们不用经常来医院看我,专注练习才是你们该做的事情……别逐末忘本。”
“对我们来说你才是本——!!”真田弦一郎揉了揉额角,“抱歉……我只是……最近有点累。”
“……谢谢你今天陪我来画展。”幸村精市轻声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个奖项了。”
这话一出,别说真田弦一郎脸色更黑,连琉星心头都‘咯噔’一声。
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但两位前辈之间的气氛实在太令人窒息了,琉星觉得自己有必要缓和一下,便鼓足了勇气走过去打招呼:“幸村前辈!”
幸村精市看见琉星,恢复了往常温和的笑容:“来得很及时,马上就到你了。”
琉星看了眼台上,因为没有特意留出给优秀奖获得者发表得奖感言的时间,所以十张奖状已经发完了,获奖者正陆续地从另一边下台。
“铜奖的获得者……他画得是什么?”琉星忘了。
幸村精市:“……我也没什么印象。”
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铜奖获得者发表的感言很长,琉星趁着机会问幸村精市:“前辈,能和我交换手机号和MSN吗?”
“当然可以。”
两个人交换了手机号和账号后,幸村精市看着琉星用来当头像的黑猫,笑着道:“你养得猫很漂亮。”
琉星只是弯着眼睛笑,却什么都没说。
与其说是他养猫,不如说是猫养他,每个月黑猫都会给琉星寄来地狱的土特产,和一些黑猫自觉琉星需要的东西,比如猫抓板和假老鼠。
“接下来是本次比赛的银奖获得者,作品《美人如花隔云端》,作者,稻垣琉星。”
琉星一听‘美人如花隔云端’这句话就莫名地羞耻,再加上本就紧张,琉星走上台的时候腿都有些发软,却还是强撑着站在了话筒前面。
四面八方的视线凝聚在他身上,琉星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慌乱地寻找着台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在看见歌仙的那一刻,忽然冷静了下来。
没关系。琉星想。歌仙在这,无论出什么问题,歌仙都能解决。
一旦冷静下来,琉星的声音也变得正常了。
获奖感言不是演讲,没有必要长篇大论,琉星简单地说了几句,最后着重感谢了下自己的家长们。
而歌仙就站在台下最近的位置,目光专注地看着琉星,从头到尾没有移开过视线。
鞠躬下台后,琉星迫不及待地踮着脚将手里的镀银奖牌挂在歌仙脖子上:“给你!”
歌仙微微挑眉:“确定送我?这可是你第一块奖牌。”
一块小小的铁牌子,哪怕镀了银也依旧寒酸。但它却被赋予了相当重要的意义——它代表了荣誉和肯定。
是属于琉星的荣誉。
琉星轻轻地给了歌仙一个拥抱:“它很重要,所以更要送给重要的人。”
歌仙暖得心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歌仙欣慰地拍了拍琉星的背脊:“恭喜你获奖。”
“也是歌仙获奖。”琉星认真地说,“我的画,都是在你指导下才画出来的呢。”
歌仙此刻特别想亲亲自家的小朋友,不过台上的主持人适时地打断了父子温情:“接下来是金奖的获得者,作品《春》,作者,幸村精市。”
琉星闻言,抬头看向台上那个少年。
深蓝色的发丝在聚光灯下,隐隐泛着紫罗兰的色泽,而柔美的面孔却因为病弱而显得苍白,身形也消瘦的厉害。
琉星小声说:“我刚才和他说过话……他是个很好的人。”
歌仙微微蹙眉:“他就是那个金奖?看着身体不怎么样。”
“……他好像生了重病,”琉星担忧地说,“我看了他的药盒,里面全都是药。”琉星说了下刚才遇见幸村精市的场景,着重说了他发病时的模样,“他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得这样严重的病,真是太可惜了。”
台上的少年有条不紊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获奖词,脸上的笑容始终温和有礼,在拿到奖牌后深深鞠躬,脚步轻快地走下了台。
如果不是琉星信誓旦旦地说幸村精市刚才病发过,歌仙会以为对方只是身体虚弱而已。
毕竟幸村精市的画里全是勃勃生机,本人看起来也并没有得了重病的人该有的颓丧和绝望。
“其实前辈很难受的,”琉星想起了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的对话,小声说,“只是前辈隐藏的很好。”
朋友的帮助无法坦然接受,大概是自尊心和内疚以及更多复杂的情绪作祟。
而他这个陌生人的帮助,幸村精市接受起来反而没有太多的顾虑。
毕竟第一次见面就如此狼狈,实在没有什么可隐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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