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星并不清楚自己的审美观很糟糕。
因为他画的画大家都很捧场。不管画出什么, 大家都一律好好好, 可爱可爱可爱。而歌仙,他虽然很看不上琉星的审美,但对琉星画画的进步还是认可的, 他喜欢琉星的构图和想象力, 因此也不会刻意点出琉星选择的绘画题材或者画面色彩有问题,因为题材和色彩的喜好是非常私人的, 更看重作者的个人感官,无法轻易被改变, 只能潜移默化, 他只好多让琉星看看名作, 提醒琉星注意色彩平衡……但即便这么说,琉星也不会认同自己不喜欢的颜色——总不能强按牛头喝水吧。
所以一直以来琉星也没察觉自己的审美有问题, 实际上,他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结账的时候,店主看到琉星,热情地问:“小朋友不是地狱的居民吧?从哪里来?”
烛台切先一步回答:“天上。”
店主看他们三人的眼神里略带了些得意:“唉,做我们这行的,最重要就是眼光,我一眼就知道您三位肯定不是地狱居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气质不同?”
琉星看了看烛台切,什么也没说, 把店主找回来的零钱放在自己的小钱包里:“烛台切,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现在就去阎魔厅好不好?”
笑面青江立马接过了话头:“早晨阎魔厅最忙, 不好为了私事打扰人家, 下午好不好?”
“这样啊……我还以为……早点去比较好呢。”琉星想了想:“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店主热情地介绍:“要说旅游的话,地狱里有名的景点可多了,您三位第一次来,我推荐你们去泡一泡火海温泉,还能顺道尝一尝油炸亡灵——”
“咳,”烛台切轻咳一声打断店主的话,“请推荐一些小孩子适合去的景点吧。”
“啊!抱歉抱歉!”店主不好意思地说,“我差点儿忘了天上来的人都不太适应这种激烈的项目……嗯……在地狱和天界交界处的桃源乡很不错,那里的桃子可是好东西。还有这条街上的狐狸咖啡厅,很受欢迎,除此之外城西的植物园正在开金鱼草展览,听说过两天还有个金鱼草评比大会,也是今年不可多得的盛事啊!”
笑面青江对地狱比烛台切更加熟悉一些,提出建议:“先去趟桃源乡怎么样?那儿的桃子和药都不错,还可以顺路谢谢白泽先生。”
烛台切:“……”所以白泽在你这儿就是顺路的事儿?
琉星摸摸脖子上挂着的‘敛息符’:“白泽先生就是给我符咒的叔叔吗?”
“是啊,白泽是从上古时期就存在的神兽,博学多识,知晓天地万物,传说会给见到他的人带来祥瑞。”
琉星闻言,满脸憧憬。
从上古时期就存在的神兽!那……白泽先生的身躯一定像山一样高大!说话如洪钟一般响亮!走路的时候大地都会跟着震动!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大人物不高兴的时候,连天空都会跟着打雷闪电,狂风暴雨……琉星有些期待地握紧了胸前的符咒。
谢过店家的情报,三人来到街头出租车站台,在坐车的时候,琉星被出租车被吓了一跳。
地狱的出租车稍有些特殊。
精致的木制牛车前方,长着一张巨大而丑陋的脸,黑色的长发弯弯曲曲,蔓延至车底,无风自动,再加上大如铜铃的通红双眼和獠牙尖锐的血盆大口,这出租车,俨然是传说中的妖怪,胧车。
琉星被这张巨大的脸吓到,有些害怕地环住了烛台切的脖子。
胧车先生见状,有些伤心地扭了扭轮子:“小朋友,抱歉吓到你了,你别担心,我不吃鬼的。”
即便听见了胧车先生的话,琉星还是很害怕,把头埋在了烛台切的脖子里,不愿意回头。
“抱歉,”烛台切尴尬地打圆场,“我家孩子有些怕生怕生。”其实琉星早就不怕生了。
但胧车先生闻言,稍微释怀了些,把车厢门打开:“请进,您要去哪儿?”
“去桃源乡。”
三人上了车,琉星还不肯松开烛台切,满脸胆怯地问:“我们、我们被吃掉了吗?”
烛台切哭笑不得:“胧车先生是正经的出租车司机,有执照的,不会吃人。”
琉星还是不放心,小声说:“可是我们现在就在胧车先生的肚子里呀!”
烛台切哄惯了孩子,知道怎么转移琉星注意力:“胧车先生的肚子不也只是个普通的车厢吗?特殊的还在窗外呢。”
琉星紧张地拉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然后就再也转不开视线了。
琉星扒着窗口,惊喜地说:“我们在飞!”
几米之外,云层像棉花糖一样飘在胧车左右,伸出手能摸到冰冷的水汽,向下看,可以把整个地狱尽收眼底。
近处的城镇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密集地攒动着,从高处看来,人群聚在一起像是一只巨型的黑色毛毛虫,正在缓慢地向前方蠕动着。而远处的火山焦土之上,建立着一栋伟岸而气派的暗红色宫殿,天边连绵的火山,正冒着滚滚浓烟,偶尔向外喷涂火红的岩浆。
穿过云层,琉星看见了其他的胧车,倒不密集,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也很壮观。
他眼看着一辆胧车越靠越近,自己乘坐的这辆胧车先生主动和对方打起了招呼。
“今天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有一单送货生意,没走公司的帐,能赚这个数。”
“真好啊……唉,我今天刚开张,去桃源乡。”
“那也不错了,桃源乡游客多,你在那儿等一会,回来也能拉到客人。”
“也是,总比什么客人都没有要好……”
“唉,可不是,昨天我老婆还跟我抱怨车子的保养费太贵……”
两辆胧车谈论着今天的收获和日常发生的小事,听得琉星一愣一愣的。
但胧车们只聊了一会儿,就因为目的地不同而分开了。琉星坐在烛台切怀里安静了一会,随后从烛台切怀里挣脱开,主动跑到车头位置。
那里有个小窗户,专供乘客和司机交流。
琉星推开小窗户,探出头和胧车先生说话。
风声有些大,烛台切没听清琉星在和胧车聊什么,他们聊了很长时间,等琉星再回头时,烛台切已经看不见他脸上的胆怯了。
琉星认真地跟烛台切说:“胧车先生工作好辛苦!赚不到钱,还要被乘客嫌弃眼神表情太凶,待客态度不周,哎呀!其实胧车先生也不想的!只是他的脸长得太可怕了,所以一直很困扰,想攒钱去做整容手术!”
烛台切:“……”你们都聊得这么深入了???
琉星继续说:“可是胧车先生的脸太大,整容手术花的钱,比一般人多了好几十倍……要攒好几百年……”他忧心忡忡地叹口气:“而且胧车先生还总是被投诉,工资被扣的可多了……好可怜哦……”
笑面青江笑得肩膀直抖,怕被琉星发现,只能扶着车厢背过身继续笑。
琉星一点也不觉得这好笑,他是真心实意地帮胧车先生难过。
他想了想,跟烛台切商量:“烛台切,你把胸针送给我好不好呀?我下次再送给你别的!”
烛台切也不问为什么,把胸针摘下来放在琉星手里。
到达目的地下车的时候,胧车先生高兴地说:“小朋友,谢谢你听我说话,唉,我长得丑,以前都没有乘客愿意听我说……”
琉星把手里的胸针给胧车先生看:“胧车先生!这个送给你!”
胧车有些受宠若惊:“送、送我吗?为什么呢?”
琉星严肃地道歉:“对不起,我一开始以貌取人,觉得你一定是坏妖怪,会把我吃掉……这是赔礼,你愿意收下吗?”
“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胧车先生赶紧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那!胧车先生你原谅我了?”
“当然了。”
琉星高兴地说:“那就请您收下吧!我帮您戴上好不好?”
胧车先生不好意思再推辞,羞涩地扭了扭轮子,车厢跟着‘咔咔’作响:“这样……这样好吗?我……我还是第一次从乘客手里收到礼物……”
琉星爬到车扶手上,烛台切赶紧走过去扶好琉星的腰,担心他摔下来。
小家伙垫着脚,将手里的大红色胸针,别在了胧车先生乱糟糟的发梢,胧车先生的头发粗壮的不可思议,用胸针刚刚好,别的非常牢固。
胧车先生有些害羞,车厢门帘不由自主地卷起来:“好看吗?”
除了琉星高兴地大声说“好看”之外,其他两人实在没法昧着良心开口说好看。
但也不是一点没效果。
胧车先生黑乎乎的大脑袋上别着一朵鲜艳的红色蔷薇,看起来一点不搭,违和感爆棚……但也显得不那么恐怖了,看起来颇为滑稽。
对胧车先生这种服务业来说,这个效果倒是刚刚好。至少乘客第一眼注意到的一定是这朵鲜艳的红蔷薇,哪还记得关注胧车先生的表情凶不凶呢,就算凶,那也是反差萌了。
也许是改变形象带来了运气,他们刚走了几步胧车先生就接到了下一位乘客,对方并没有嫌弃胧车先生长得凶,反而指着胧车先生头上的花感叹铁汉柔情。
胧车先生走之前高兴地冲他们挥挥轮子。
“下次再见!谢谢你,小朋友!”
“拜拜!”琉星也向胧车先生告别。
“希望胧车先生能快一点攒够钱整容,”琉星回头跟烛台切说,“但其实,胧车先生的脸,看久了也没那么恐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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