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星第一次觉得肌肤相亲是件舒服的事。
没有以往的冰冷和疼痛,正相反,温暖,柔软,有很香的味道。
一点……一点也不让他感到恐惧和紧张。
琉星死死盯着牵着他的那只手。
五虎退的手指很美,尤其是指甲修剪的非常漂亮规整,泛着珍珠似地光泽,透着一丝丝樱花粉。
真好看……神明大人们……哪怕是一根手指,也好看的像是在发光。
可是……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他已经好几天没机会洗手了……指缝里有脏兮兮的泥,指关节与手背骨瘦如柴,看起来像是蒙了一层皮的骷髅骨架。
神明大人……不该碰我的。
会弄脏…神明大人的。
他轻轻地挣扎,五虎退却更用力的握紧了他的手。
“主公,我们回房间吧!”
五虎退牵着琉星,慢慢地走回二楼审神者房间,一期一振面色复杂地跟后面,拎着一堆去万屋买回来的东西。
等五虎退把琉星安置好在椅子上坐着,又嘱咐小老虎照顾好主人后,兄弟两个就开始默契地收拾琉星的新衣服。
五虎退不想让琉星来回试衣服累着,便一件一件拿出来,在半空比对着琉星的身材。
“虽然大小合适……但感觉主人的身材比想象中更单薄……”五虎退忧心忡忡,“只希望您不要生病才好。”
琉星听见生病这个词,就忍不住露出嫌弃地神色。
生病……难受!讨厌!治不好!
五虎退不知道琉星心里想什么,在衣服里翻出了几顶帽子,拿起其中一顶卡通棒球帽左右打量。料子是为了孩子的皮肤特意制作的,虽然看起来是粗糙的白色牛仔布,但摸上去却意外的柔软,还在上头缝了两只猫咪耳朵,支棱着非常可爱。
他调整了下帽子的搭扣,走到琉星跟前,给琉星带上:“主人,合适吗?”
琉星听话地上下左右移动小脑袋——发现自己终于又能遮住眼睛!
太好了!不用担心被神明大人发现了!
琉星连连点头,紧张地抱着脑袋,摸摸头上的猫耳朵,跟五虎退说:“咪咪!在头上!”
五虎退忍不住笑起来:“这些都是一期哥买的,他挑选东西的眼光,总不会错呢。”
琉星好奇地去看五虎退口中的一期哥。
在他的印象里,一期一振身边总是跟着很多小小的神明大人。
只要他说一句话,小小的神明大人们就会四处散开……像蒲公英一样。
琉星有些紧张地摸了一把怀里的小老虎。
这些衣服……还有这些帽子,都是给我的吗?都是神明大人送给我的?
琉星颇有些受宠若惊,但半天过去,也只憋出一句:“一期、哥……”到底还是没能坦然的说出下半句‘谢谢’。
一期一振下意识轻轻皱了眉。
常年遵守的贵族礼仪,让他没法坦然接受这个称呼——哪怕对方是个孩子,也的确是他的主人。
“我的名字是一期一振,藤四郎是我的弟弟们。”他摸了摸五虎退的脑袋,“您称呼我一期就可以了。”一期一振四个字太长,孩子恐怕叫不来。
琉星鹦鹉学舌:“一、期。”
“没错,”一期一振微笑,摸摸琉星的脑袋:“学得很快。”
然后……僵住了。
“……是我失礼了。”一期一振叹息着收回手,有些自责,“我平常总是这样摸弟弟们的头……抱歉,我不会再犯了。”
琉星一脸茫然。
因为一期一振的动作太过温柔,隔着帽子,琉星连抚摸都没感觉到。
一期一振重新收拾好心情,笑了笑:“这些衣服是烛台切和我一起买的……嗯……烛台切就是……”他正考虑怎么介绍烛台切光忠,琉星就接口道。
“黑色、的、神明大人!”
给了他兔子先生的神明大人!
“黑色……”一期一振勾起嘴角,点头,“是呢,那位黑色的神明大人。”
然后想方设法地哄着琉星多说话:“他已经对您自我介绍过了?”
琉星虽然不擅长交流,却为了不让神明大人失望,用上了自己所有的表达能力,绞尽脑汁吐出两个字:“……烛台!”
说了也仿佛什么都没说。
但一期一振非常捧场地笑道:“没错,这是他名字的由来。”虽然说得更具体一些,是砍人的时候连烛台一起砍断——但这话显然是不能给孩子知道。
“我们刀剑经常会以切了什么来命名,像是我的弟弟,因为切断过药研,所以就叫药研藤四郎……啊,当然,这也不是绝对,像我的名字,与茶道的一期一会有相同的意思——请珍惜这一生仅一次的缘分。”
一期一振的声音非常好听。
清朗犹如春风,温润犹如春雨,将所有春日里最美好的东西都放在声音里——不带半点烟火气。
琉星听得有些发愣,仰着脑袋直勾勾盯着一期一振。
五虎退将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主人,衣服已经收拾好了,您要不要换上睡衣午睡呢?”审神者的制服对孩子来说其实是很臃肿的,又热又不方便。
琉星其实是有午睡的习惯的。
原因是睡觉可以减少食物消耗——睡着了,自然就不饿。
但最近一段时间他都不能睡午觉。
自从……被大人们从家里带出来之后。
而现在……
琉星不安地缩起脚尖,有些想把自己抱成一团。
在神明大人们面前睡觉,实在是太失礼了……
琉星皱着脸蛋一副不太情愿的表情,却没敢说不。
五虎退想了想:“那……先换上睡衣躺在被窝里,不想睡就让一期哥给您讲故事怎么样?”
琉星下意识咬住下唇,为难起来。
他知道的,其他的小朋友,每天会有妈妈讲故事哄着睡觉。
可是……神明大人不是妈妈啊?
还是说……就像神明里有‘爷爷’一样,一期大人,是神明里的‘妈妈’吗?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一期一振,接着回忆起这位神明大人,有很多很多弟弟。
原来如此……不止妈妈会讲故事……哥哥也会的。
琉星愣愣地站起来,虽然有些瑟缩,却仍然忍着逃跑的冲动,任五虎退帮他解开身上已经显得很脏乱的和服。
这套衣服是时之政府的人硬给他套上的,尤其是上衣,太过严谨厚实,对成人来说是礼仪,但对孩子来说却太过繁琐沉重,琉星甚至不会脱自己的腰带,只好委屈巴巴地连睡觉都穿着,惹得琉星非常厌恶这身衣服。
好不容易褪下的衣服被叠好放在脚边,琉星很不高兴地踩了它两脚,毫不在意自己袒露在外的身体。
他还没学会羞耻心,所以即便被两个付丧神紧盯着看,也没觉得害羞或不喜——他已经有些习惯这些神明大人们,总是将视线放在他身上了。
大概是因为……高天原上都是神明,信徒只有他一个,所以神明大人们才会看他吧。
琉星又踩了几脚地上的审神者制服,没有注意到身边两振刀剑异样的沉默。
没了衣服进行直观,琉星的身体显得更加单薄瘦小。
全身上下没一点脂肪和软肉,简直像是小骷髅架子外头贴了一层膜,每根肋骨都能透过那层膜看得出内里形状。特别是那雪白得像从没见过阳光的肌肤,并不如何细腻,相反,粗糙干瘪,还有一道道或陈旧,或鲜艳的伤痕遍布其上。
最新的伤痕在肩膀上,圆圆的几个小点,泛着鲜嫩的粉色,像极了昨天本丸里忽然盛开的那株樱花。
五虎退脸色刷的变白,却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将睡衣给琉星穿好。
虽然很想问,但他更不想让主人因回忆露出痛苦的神色。
一期一振给琉星选得睡衣是和藤四郎们很相似的运动款,方便行动也很舒服。
换好衣服,琉星主动钻进被子里,只露出眼睛盯着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跪坐在他枕边,笑着问:“主人想听什么样的故事呢?”
琉星沉默半天,怯怯地摇头。
他……他还没听过故事呢……什么……都好。
“那就说一个……小狐狸的故事。”一期一振的声音越发轻柔,“小狐狸和妈妈生活在山上的森林里,而山脚下,有一个人类居住的村子……”
寒冷的冬天到了,狐狸妈妈为了不让小狐狸的手被冻伤,让小狐狸下山去买一副手套。
她将小狐狸的一只手,变成人类的模样,叮嘱小狐狸:你要去镇上找一家带有手套招牌的店,敲门后问好,推开一条缝,将这只手伸进去,告诉他,要买合适这只手的手套,一定不能伸错手!
小狐狸问,为什么?
妈妈回答它,因为人类如果知道你是狐狸,不但不卖给你手套,还要抓住你往笼子里关!
小狐狸战战兢兢地来到村子里,找到那家店,可是当要把手伸进门缝时,它却在慌乱之下,错将自己的小爪子伸进了门缝里。
里面的人惊讶地啊了一声,当小狐狸以为自己要被关进笼子里时,里面的人却递给了小狐狸一副孩子用的毛线手套。
手套真暖和!又漂亮又暖和!
回到家,妈妈问它经过,小狐狸什么也没说。
人类也不像妈妈说得那么可怕。小狐狸想。
那年的冬天,小狐狸的小爪子,一点也没有被冻伤。
故事结束时,刚好窗外吹来一阵微风。带着花香,春意融融地将房间包围。
琉星似乎看见,故事里的小狐狸也随着春风一同跃进了房间。
毛茸茸的大尾巴,灵动的黑眼睛,前爪上带着小小的手套,在琉星的床头趴下,冲他打招呼。
真好看。琉星迷迷糊糊地想。小狐狸的手套……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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