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典太光世回到房间里,琉星已经坐在了书桌前, 正低头摆弄着什么。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晚上十点, 这时间,小朋友早就该睡觉了。但联想到琉星已经睡了两天, 这会恐怕不觉得困, 大典太光世有点为难。
他只是来给琉星治病的, 按理说治好病就该把他放回仓库才……烛台切到底去哪里了, 不是说一会就回来吗?
琉星并没有注意到蹲在角落里发霉的大典太光世在想什么, 他正趴在书桌前翻看烛台切给他带回来的礼物——一堆被斩成两半的卡片。
他粗粗看了几眼, 什么‘小’、‘大’、‘火’、‘击’、‘迷’……统共十多张卡片,都是对半切,唯有火被砍成了四半。
他听烛台切说了, 他身上的伤, 就是这张火造成的。
琉星死死瞪着那张卡片, 很想将卡片给扔进垃圾桶里, 或者刀解炉里——反正不想看见。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是烛台切千辛万苦带回来的礼物……虽然他不喜欢,但也不能随便扔掉。
“……明明是你们先做坏事!”琉星愤愤地说着, 拿起了记号笔,在火牌碎片上写下‘犯人’两个字, 用木头夹子分别夹好, 挂在了窗台上。
一阵微风吹来, 四片火牌碎片在风中轻轻摇了摇, 琉星隐约听见了少女的哭泣。
他第一次不感觉心软, 甚至非常解气, 关上窗时还小声嘀咕:“我才不会给你们治疗呢!”让你们伤害神明大人!
说完把剩余的卡片碎片随随便便摞成一堆,和那张水以及幻一起,锁进了抽屉里。
他回头,发现大典太光世正坐在角落里看书。
是他的绘本。
琉星有些高兴地问:“你要哄我睡觉吗?”
大典太光世顿了顿。
琉星立马乖乖地躺回床铺,把毯子拉到胸口:“你可以给我讲一个长一些的故事吗?我有些睡不着。”
大典太光世看了眼手里粉蓝色的绘本,有些后悔自己因为无聊而翻开了这本书,语气有些僵硬地道:“我不太会讲故事。”
“没关系呀,”琉星细声细气地安慰他,“无聊的故事我睡得更快!”
大典太光世:“……”这个安慰可以说很硬核了。
他看了眼手中绘本的标题——《爱丽丝梦游仙境》。
这是个好故事,充满了想象力和新鲜感,大人和孩子都喜欢,也耳熟能详。
“……我,我不会讲故事,读书,可以吗?”讲故事要绘声绘色,读书可以一板一眼,大典太光世觉得两者还是要区分开来说。
“好的呀!”琉星答应了。
大典太光世迟疑地翻开了第一页,有些不自信地说:“我认为,换烛台切给你讲故事更好,我差不多该回仓库了……”
琉星没说话,可是眼神里的光稍稍黯淡了些。
“……”大典太光世深吸一口气,“爱丽丝靠着姐姐坐在河边很久了,由于无事可做,她开始感到厌倦……”
琉星当然听过这个故事。
一期一振当近侍的时候,每天都会给他念几章,要是一期一振不当近侍,琉星又特别想知道后续的话,就会去短刀们的房间蹭故事听。
一期一振讲故事的时候,声音里总是带着笑意,抑扬顿挫掌握的很好,尤其是讲到人物对话的时候,虽然一期一振不会刻意模仿角色的声音,却能用不同的节奏感和语气,完整地将角色的性表现出来,活泼勇敢的爱丽丝、疯疯癫癫的疯帽子、自大独裁的女王陛下、胆小粗心的兔子先生,琉星每次听一期一振讲这个故事,梦里总会出现美妙而绮丽的幻想世界,因而百听不厌。
而大典太光世,他讲故事……读书的功力的确不算好。
他的声音很沉,也很低,明明是很适合读书的磁性嗓音,却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尴尬,因而干巴巴的,有些局促……像在棒读。
“爱丽丝跟着兔子钻进洞穴,忽然脚下一空,尖叫着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啊——”大典太光世平板无波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噗嗤!”琉星忍不住捂着嘴巴偷笑。
“……”大典太光世合上书,默默地撇开有些发烧的脸。
“对不起,”琉星眉眼弯弯地抓着毯子盖住自己半张脸,“我不是故意笑话你的。”
大典太光世没说话。
琉星有些愧疚地拉扯了大典太光世的衣角:“你生气了吗?”
“……没有。”他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他只对自己有点失望。
连读书这种简单的文书工作都做不好,倒不如被放进仓库里发霉……
琉星听见大典太光世没生气,放下心来,问道:“你以前有读过书给别人听吗?”
“……我喜欢看书,但是……没有读出过声音。”
琉星恍然大悟:“那刚才是你第一次读书呢!”
“……读得很差劲吗?”
琉星诚实地说:“读得好差劲哦!”
“……”大典太光世垂下头,看起来似乎更加颓丧了。
琉星安慰他:“你是第一次读书,我是第一次听你读书,虽然你读书很差劲,可是我笑话你,也很差劲,所以我们扯平了,你别伤心呀!”
大典太光世:“……”
虽然是这种神奇的逻辑,但大典太光世却感觉自己真得被安慰到了。
“而且,让你做不擅长的事情,是我不好。”琉星主动反省自己,有点奇怪地说,“为什么……我提出的时候你不拒绝呢?”
琉星对这个问题似乎很在意:“烛台切跟我说,别人提的要求,如果我不喜欢,不愿意,可以大胆的拒绝对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从来都不拒绝我,哪怕我提出的要求让他们为难,他们还是会答应,为什么呢?”
大典太光世没想到琉星居然会问这个。
就他自己来说——主公提出了要求,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且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虽然对他个人来说有些困难,但这个困难并非无法克服,因此作为下属,他必须交上答卷。
琉星难得想得比较多,他叹口气,有些低落地说,“是不是……是不是大家都很害怕我呀?所以不敢拒绝我!”
这个问题憋在琉星心里已经很久了,通常都是他害怕别人,别人害怕他还是头一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有些困扰。
“他们应该不是害怕,”大典太光世也是个比较耿直的性子,诚实地回答,“就我自己来说,是因为不想违抗您的命令。”
“命令?”琉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命令是上司对下属的工作请求,可是……”琉星仔细想了想,更不明白了,“讲故事怎么会是工作呢?我不是上司呀!”
大典太光世忽然明白了,面前的这位小主公可能根本没有身为‘审神者’的自觉,甚至,对‘审神者’这个职业都不太明白……就被时之政府骗的签下了卖身契。
他忽然对琉星升起了同病相怜的亲切感。
然而琉星并没有给大典太光世沉浸在过去里的机会,他好奇地问:“如果我说还想听你读书……这不是工作哦!你会答应吗?”
大典太光世想了想:“……会。”
琉星:“为什么?你不是很不擅长读书吗?”
大典太光世:“虽然是不擅长的事……但至少能派上用场。”派不上用场的刀,会被放回仓库里。
琉星并不理解大典太光世未说完的话,叹口气:“其实……我也做了很多不擅长的事情。”
“数学,英语……还有社会……”他苦着脸说,“这些科目我都好讨厌……为什么不全部都是美术课呢?如果都是美术课就好了!”
“可是烛台切和歌仙一直都希望我所有科目都学得很好……为了让他们高兴,我好辛苦哦……”琉星像大人一样深深地叹着气,“我好累好累啊!”
这大概是大部分学生的心里话。
琉星继续抱怨:“小夜最近在教我剑法……剑法的练习比做作业还要辛苦!小夜说,学会了剑法,以后一定能派上用场……所以我真的很用心!一直都很努力,从来不偷懒哦!可……我还是不擅长,就算是最轻的短刀,劈刺一百下以后也变得好重好重……”
他顿了顿,有点纠结地说:“但是……也不全都是辛苦的事情哦,数学虽然很难,可是解决完难题的时候,测验拿一百分的时候,还有烛台切和歌仙夸我的时候,超级开心!还有剑法……练习剑法虽然很累,很辛苦……但是我一想到,以后大家遇到危险,我就可以保护大家了,就觉得练习剑法也很好。”
琉星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偏题,想了一会,问大典太光世:“大典太,你有没有虽然不喜欢,但是做了却很高兴的事情呢?”
大典太沉默了一会,才说:“……治病。”
大典太光世只在最初被锻造出来的时候,作为一振刀被使用过。在后来的漫长岁月里,他总是被放在古旧的仓库里静置,落灰,与黑暗作伴。被主公,被时光,被全世界遗忘,只在人类需要‘治病’的时候,才会想起他。
“虽然我讨厌被当做治病的工具使用,”大典太光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但是能够救人,我很高兴。”
每当看见病入膏肓的人睁开眼睛,又或者听见病人的家人朋友们喜极而泣。
他总是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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