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切手抱紧了孩子,用脚推开面前的拉门。
寝居里烧了炉子,比外面暖和不少,他一进来,就赶快将宇智波安塞进了被子里,免得他再次受凉。
安却还在颤抖着,一边抖一边重复着那句“我的东西”。
鬼切垂下眼,看着面前的孩子。半响,用手轻轻拂开他那粘在脸侧的头发,又将他额头上的伤口周围,用樱花妖离开前留在房间里的那个盆和毛巾清理干净。
跪坐了一会后,宇智波安似乎因为力竭而昏睡了过去。鬼切学着人类的方式,用手背对比了一下两妖之间的温度差别,却也没发现哪里不同。
也许是作为妖怪不会发烧吗?他不太清楚这些,但看着安那并不安稳的睡颜,他也没有办法放心离开,便一直守在他身边。
半夜时,宇智波安忽然开始说起了梦话,鬼切凑了过去,大致听道对方是在喊“冷”。
冷?鬼切想了想,起身将房间里的厚被子都翻了出来,尽数盖到安的身上。
但即使是这样,安也还是在喊冷。
他用毛巾擦掉对方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伸手再比了一下自己与宇智波安的体温,却发现安的体温已经升高了一些。
这大概是发烧吧?
第一次面临这种事,鬼切有些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问一下髭切,这样该如何照顾。
面对着安还在喊冷的模样,鬼切思来想去,干脆将自己身上的外批脱了下来。叠好放在枕头旁边,也钻进了杯子里。
他抱住还在瑟瑟发抖的宇智波安,生疏地学着人类的模样,拍打着他的背,安抚着怀里的孩子。
大概是有效果的吧,过了不久之后,安便没再发抖了,也没有再喊冷。
鬼切稍微放下了心来,准备从被子里爬出来时,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对方拽住了。
他愣了一下,僵硬在原地,想了半天,决定不打扰安了,就保持现在这个姿势吧。
也许是被子里真的太暖和了吧,即使在这样精神紧绷着的状态下,鬼切竟然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那自己曾经最不愿回想起的场景。
这燃烧着半边天的火焰,地上流淌着的不只是哪一个妖怪的血。
而这一次的梦,有了些许不一样。
他梦到了安,梦到那个瘦小的身体,扎在一堆尸体中努力着去翻找着什么。
鬼切忍不住走了过去,还没靠近,就听到对方的声音。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孩子,沉默了片刻后,问道:“安在找自己的家人吗?”
宇智波安愣了下,抬起头看了眼他,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用手背擦掉自己脸上的汗水,却带出一道血痕。
“我在找斑哥,泉奈哥,还有父亲大人。”
“找到了吗?”鬼切又问道。
安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一个也没有。手也没有,脚也没有,头更没有了。所以哥哥他们一定还没有被我杀掉。”
“既然已经知道没有了,为什么还要找?”
“必须得多确定几次才行。”安又低下头,继续翻起尸体来。
“……”
鬼切跟在他身后,陪着他继续翻找了一会,又问道:“安会去找那个人报仇吗?”
安愣了下,问道:“谁?”
“那个欺骗了你,让你杀掉他们的人。”
宇智波安闻言沉思了起来,他丢掉手里的一个胳膊,说道:“不会。”
“为什么?”
“我不想死。”他按住胸口,像是按在之前穿胸而过的伤口上,“我答应过母亲大人了,我不能死。”
“那就要放过那个人吗?”鬼切不解道,“你不恨吗?”
“恨……”宇智波安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满目鲜红,“我好恨啊,他要夺走我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我不能死。”
鬼切看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半响后,鬼切抽出腰侧的刀,回身走向那火焰后。
大概是他那副神情与周身的氛围实在是太不寻常,引起了宇智波安的注意,他忍不住跟在对方身后,向那人所在的位置而去。
场面像是颠倒了过来一般,这次换成是安跟着鬼切走了。
“你要做什么?”他问道。
鬼切没有说话,只是闷头向前走着。
没一会,他们便到了那个房间前。
鬼切推开门,看着那屋内坐着的人,握紧了手中的刀。正要迈进去,却忽然被身后的人扯住了衣角。
宇智波安仰着脑袋看着他:“你会死的。”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因为我没有必须活着的誓言。”
而且,我想要保护你。
曾经膝丸说,也许他有个弟弟,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吧。
但是……
他后退了一步,半蹲在宇智波安面前,将他脸上那抹刚才擦上去的血痕,用手指轻轻拭掉了。他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那一刹,整个被笼罩在黑暗之中的走廊仿佛也亮了起来一般,宇智波安也不由呆住了。
“而且安恨他,这样就够了。”
语毕,他又站了起来,脸上还留着那样柔软而温和的笑意。
但是他还是会走这样一条路。
只是最后,他不再有恨了。
保护着自己想要保护的弟弟,给予对方所想要的一切,这些就是身为哥哥所要承担的吧。鬼切这样想着,即使对方并不将自己当成哥哥。但一切都好像变得有意义了起来。
他转身,一步踏入房间内,却再一次被安扯住了衣服。
这一次,安看着他,轻声说道:“好可怜啊。”
鬼切愣住了。
“看到你这样,就好像,是看到了之前的我一样。”
宇智波安松开了他的衣摆,朝他伸出了手,歪了歪脑袋,说道:“ 我不讨厌你,也很开心,你对我这么好。”
“所以,你要成为我的东西吗?我会给你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的。”
鬼切猛地记起来,之前在这个孩子嘴里听到过的话。他将“我的家人”也称呼为“我的东西”。这样说的话,他所想要成为这孩子的“东西”也并没有错吧?
更何况,作为依附于刀剑而存的妖怪来说,本质上是“东西”也没错吧?
鬼切看着他,看着宇智波安那熟悉却又不怎么熟的笑容,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握住了那个娇小的手掌。
“好。”
他低声说道。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宇智波安脸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高兴地原地跳了起来。
“太好了!”他笑着,抱住鬼切的手,说道:“我又有一个哥哥了!”
鬼切怔了怔,也跟着笑起来,答道:“是,你又有一个哥哥了。”
宇智波安将他从那个房间里拉了出来,又将门关上,一边往回走,一边认真说道:“作为我的哥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死掉哦。”
被自己弟弟关心的感觉很奇妙,鬼切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心情,他看着牵着自己的手,用力拉着他向前走的孩子,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宇智波安不满地吧唧了两下嘴,说道:“因为,哥哥死掉了的话,我的一部分也死掉了吧。”
“哥哥记忆中的我,只有哥哥一个人知道的我,就在世界上消失了。”他回过头,严肃地盯着对方,继续说道:“同理,如果我死掉了的话,哥哥的一部分也一起死去了。”
“我不能允许这种事。”
家人的要求,和想要不让自己的家人死去……
如果晴明在场的话,可能就会一瞬间推断出所有的事情吧,但这对于鬼切来说太难了。
人类的复杂与单纯,他从来都没有尝试着去了解过。
而宇智波安是他因为自身的想法,想要尝试着去了解的第一个人。
没有谁告诉他,这种事的本身,就很不正常。而鬼切也不如此认为,便轻而易举地立下了那个誓言。
“好,我答应你,不会死掉。”
宇智波安笑了起来,将他扯出了那个阴沉的宅邸,一瞬间周身被漫天的血色花瓣淹没了。
鬼切这才意识到,这是宇智波安的梦境。
“你答应了。”安背手站在他面前的花海之中,声音轻柔地像是一阵风吹了过去。
“这辈子都不可以离开我啊,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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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姑获鸟推开宇智波安房间的门,见到那两张安稳的睡颜时,低头会心一笑,将门又关上了。
就不打扰他们难得的好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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