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想真”道:“正如诸位所见,在下只是一缕幽魂,只能借小女之身,与诸位贵客相见。”
裴戎道:“阁下是?”
“秦想真”道:“上代秦家家主,秦莲见。”
裴戎双眸微眯,折扇轻敲掌心:“秦莲见,那位书画双绝,擅绘神佛,曾受兰柯寺一行法师之邀,于摩诃壁上留下举世无双的《观世音渡毗那夜迦图》。”
“我听闻,这位画道宗师,在三年前留下那副传世名画后,突发重疾去世了。”
秦莲见道:“去的只是皮囊,人却化为无主幽魂,徘徊于世。”
商崔嵬道:“可是因为道器的影响?”
秦莲见颔首笑道:“商剑子猜的不错,正是因为道器。”
众人闻言一怔,每人想到这个自称秦莲见的人竟会这般直白,明明白白告诉他们道器就在他的手里。
商崔嵬沉吟片刻,道:“既然秦先生如此坦荡,崔嵬也不再遮遮掩掩。”
“敢问出现在长泰城中的道器,实体是什么?现在何处?秦先生有何交换条件?”
秦莲见道:“商剑子莫急。”
“我有三问,一直萦坏心间,不得解答。若是三位能帮我解开,这道器送与你们又何妨?”
裴戎等人闻言不喜反惊,心中疑窦丛生。他们向来只见过为了道器,拼得你死我活,从未见过亲口要将这珍宝送出之人。
裴戎暗自思量,他身后的魏灵光突然轻“咦”一声,说道:“他身后有佛光。”
这一声在寂静的大堂中显得尤为突兀,众人转头,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魏灵光。
魏灵光被那些目光烤得有些脸红,尴尬地挠了挠头。
秦莲见目中流露一丝奇异之色,笑道:“小师父,可否瞧得出来是什么样的佛光?”
魏灵光结巴道:“唉,这怎么说呢……就在你的身体里,像一朵金莲。”
秦莲哈哈大笑起来,意味深长道:“真是个有佛性的孩子。”
然后,不再理会他,转而向裴戎三人,问出他的三个问题。
他问商崔嵬道:“商剑子,缘何理由想要道器?”
商崔嵬沉吟片刻,以一种郑重的姿态回答道:“为匡扶正义,济世救民,将道器用于有益之处,绝不许邪魔所得,为害苍生黎民。”
秦莲见微微一笑,没有评价,转而问裴戎道:“崇光公子,认为道器现世,是天下之幸,还是苍生之劫?”
裴戎面上温和带笑,心中却以一种冰冷的态度审视对方。
他不信世上有人能对道器轻易放手,所以这三问答与不答都没什么关系。
对方提出这般奇怪的条件,也许是在拖延时间,又也许另有计划。
但他既然在扮演谈玄,便还是选择了一个稳妥的回答:“但看道器之主的为人,若将道器用于正途,便是天下之幸。若用于为恶,便是苍生之劫。”
商崔嵬向裴戎投去一眼,心生些许好感,这样的答案与他的理念十分契合。
秦莲见又笑了笑,还是没做点评,最后问拓跋飞沙道:“拓跋戮主出身苦海,而这最后一问,还是众生主曾垂问天下的。”
“世事如苦海,如何能够超脱?”
“不知三百年过去,御众师与苦海的诸位是否有所顿悟?”
拓跋飞沙目光一闪,露出一口海鲨般的尖牙,笑道:“当然有悟。”
秦莲见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拓跋飞沙哈哈大笑:“唯死亡能令人超脱!”
话音未落,阔剑出鞘,以刚烈迅猛之势,向秦莲见当头斩去。威势赫赫,一刀劈实,对方即可破颅开瓢。
秦莲见似早有准备,长袖一振,一支狼毫落入手中。执笔凌空一点,稳稳抵住剑尖,竟令其不得寸进。
气劲勃发,以二人为圆点,掀起一阵酷烈狂风。
堂中舞姬已经吓傻,有人跌坐在地,也有人拔腿逃命。
秦莲见沉声道:“家主在此,你们要往何处去!”
舞袖狼毫一挥,甩出无数墨迹。墨团仿若长了眼睛一般,寻人追去。被墨迹沾染的男女发出一声惨叫,身子扭曲痉挛,长出尖牙利爪,身披鳞甲,化为妖兽模样,转头扑向裴戎等人。
柳潋嘱咐魏灵光道:“保护谈公子出去!”
然后与阿尔罕相视颔首,一人抽剑,一人拔刀,冲上前去。刀剑联手,将妖兽尽数拦截。
魏灵光运转玄功,金身通体发亮,将“不修武道”的崇光公子护在身后,步步后退。
杀出轩馆,裴戎从怀中拿出一只烟火,放上天空,召唤援兵营救。
秦莲见此情形,微微一笑,将狼毫投入湖中。
仿若墨染清池,广阔无垠的风波海顿时染成一片墨色,沧海明珠亭微微震动起来。
湖渡港口,风一笑头戴草帽,叼着草根,揣手蹲在一群晒得黝黑的船夫之中,与人插科打诨。
忽闻轰然一声,仰头望天,一道烟火炸开。
渡口上的船夫们眯着眼睛打量,奇怪道:“怎么回事?有人白日里放烟火?钱多了么?”
风一笑眉目凛然,引气入胸,发出一声嘹亮长啸,震得周边渔民、船夫皱眉捂耳。
不待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见渡口边的芦苇丛里冒出上百来人,一艘艘船舶扬帆驶出。
这些武者打扮的人们,跃上船舶,百舸齐发,向湖心驶去。
然而,就在此时,碧绿湖水一瞬之间化为墨色,仿佛有巨大的阴影在湖水底下游动。
平静的湖面动荡起来,白湍激流狠狠撞击船舶,升腾起层层水雾。无数或大或小的漩涡,像是一枚枚眼睛,在水中睁开又合拢。
风一笑双目一睁,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眼睁睁看着船舶在激流中颠簸起伏,无法掌控方向的左摇右晃,最后被数十米高的滔天巨浪掀翻。
血盟之人纷纷落水,与狂风怒浪搏斗,拼命全力游回岸边。
风一笑狠狠抹去脸上水珠,气喘吁吁地爬起来,找到赵档头沉声问道:“有能驶过这片风浪的海船么?”
赵档头脱力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道:“这、这里是内陆,我、我上哪儿去、去给你找海船?”
风一笑不甘地一拳砸在地上,忧心忡忡眺望湖心:谈公子、阿尔罕、柳娘子、小师傅,你们一定要平安啊。
裴戎立于岸边,寒风凛冽,激流澎湃,溅起冰凉水珠,击打在脸上,像是一片片冰刀。
眼见远处起帆的船舶纷纷覆灭,漠然回身,对上秦莲见的双眼。
秦莲见流露一丝残忍的森意,笑道:“谈公子想要召唤援兵,然而,我会给你找个机会么?”
话未说完,又被拓跋飞沙一剑避退,他面显怒色,墨眉张扬,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吼:“打斗间分神,你是瞧不起老子么!”
说罢,剑起雷炎,刚猛无匹,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秦莲见罩下,似是要将其剁成肉酱。
然而,秦莲见足踏迷踪,悠哉躲闪,总能玄之又玄地避开一步,令拓跋飞沙摸不着一片衣角。
众人十分惊讶,秦莲见在世时,武艺不显,唯有画艺令人称道。此刻竟能与苦海戮主势均力敌,且占据上风。这不得不令人联想到,他是否是得道器相助,迅速拔高了境界。
商崔嵬本不欲以多欺少,更不想与苦海联手。
但见此情形,若拿不下对方,自己这边将被个个击破。
于是,迈步上前,来到拓跋飞沙身边,寒声道:“拖住他!”
拓跋飞沙哈哈大笑:“没想到,老子会有与慈航剑子并肩作战的时候。”
商崔嵬抽出青川引,冷冷道:“事从权宜而已,若论并肩,你还不配!”
拓跋飞沙一声冷笑,虽心有怒气,但明白时机不对,没有同对方争执。转而将怒火发泄在秦莲见身上,如同疯狗一般,追着对方撕咬。
商崔嵬引剑平举,运使大自在剑诀,无双锋芒渐渐在他身上凝聚。四周寒风回旋,化为片片风刀,将所有靠近他的活人或者妖兽身上割出道道伤口,一记“千锋万影”的杀招,在他剑锋上酝酿。
就在他提剑刺出的一瞬间,拓跋飞沙忽然一个翻身,阔剑隆隆劈向商崔嵬头颅。
商崔嵬来避之不及,只能扬剑一引,千锋万影形成的风龙卷袭对方,令人发出一声痛苦嘶吼,皮肉绞烂,犹如凌迟。
与此同时,对方的阔剑亦硬生生地劈入商崔嵬肩头,身子一沉,单膝落地,一口鲜血呕出,右臂断裂飞出。
双方两败俱伤,一同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
裴戎神情怔忪,他绝不相信在面临共同的大敌前,拓跋飞沙会临阵反水,做出这种蠢事儿。
明锐目光射向秦莲见,只见他不知何时换出一支软毫,细若幽丝的墨迹自那笔尖画出,虚虚缠绕于拓跋飞沙足腕之间。
显然,他施用了某种秘法,暂时控制了拓跋飞沙。
秦莲见用小指勾断墨线,挽袖握笔,转身面向裴戎,温婉浅笑:“我记得谈公子是不会武艺的,你可要向我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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