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着回想起前天夜里,他正在跟一个意图攀附他的苦奴颠鸾倒凤。
这个出自欲部的女人野心勃勃,不甘心自己在苦海地位低下,只能向其他苦奴出卖肉体,才能维持体面的生活。
魏小枝是个耽于享乐之人,只要人长得漂亮,便来者不拒。
他骑在女人身上,揉捏她的双峰。
笔直紧绷的双腿环住腰背,仿佛要将人勒进那丰腴曼妙的肉体里。
当魏小枝即将攀上高潮,女人的头颅突然滚了下来。
他浑身一抖,下身泄了个一干二净。
夜风拂来,青色的纱帐随风而舞,天地间陷入寂静,一切叶动风语,蛙声虫鸣全都消隐无迹。
无头的女人动了起来,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捧住魏小枝的脸,随着她的动作,脖颈处暗红的血水一股一股涌出。
飘动的纱帐上,印出一张张人脸,像是有千百个人伸长脖子,贴着纱帐,向内望去。
笑、怒、悲、乐……每一张面孔都是不同的表情与不同的容貌,环绕正中央,那张属于梵慧魔罗的面孔。
丰润的唇瓣微张——
刹那间,寂静卧房内,响起千万人的声语。
优雅,平缓,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动人与颤栗。
它说——
放松……我的孩子……不要拒绝与抵抗……向我敞开……
魏小枝嚎啕大哭道:“当时,我都被吓尿了,真的尿了!我那玩意儿还塞在死人身体里呀!”
他语无伦次:“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抗拒他!”
“只能将最近所做的一切全都抖落得一干二净。包括我洗了几次澡,跟几个人上过床……我都不知道我讲过什么,也许我们之间密谋的事情大约就是在那时不小心说出的……”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近嘟囔。
裴戎冷嗤一声,狭刀抽离,用冰冷的刀面在魏小枝的面颊上拍了拍。
“鼠辈。”
魏小枝麻溜儿爬起,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警惕地盯着裴戎与独孤退后,直至缩入墙角。
目光沉了沉,嘲讽道:“是啊,我是个无胆鼠辈。”
“比不得裴刺主战功赫赫,威风八面。也比不得独孤刑主执掌刑罚,令数万苦奴胆寒。”
“其他的部主只将苦奴们当做消耗品,废了、残了就丢掉,换一个便是,反正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地涌入苦海。”
“而地位稍高之人,向我求医,我又不敢拿大。”
“谁让我势单力薄呢?偌大的生部,仅仅只有我一人!”黯淡瞳眸闪过一丝自嘲,“名为部主,实际上又有谁将我当做部主看待过?”
他索性坐在地上,转头望向窗外,浮云慵懒卷舒,乘着清风,不知要飘往何方。
“讲真的,若非我离不得苦海,背着药囊当个赤脚大夫浪迹天涯,该是多么畅快啊。”
裴戎默然,魏小枝的话不知那一句触动了他的愁肠。
静静呆了片刻,收刀回鞘,让开通路。
独孤咂舌:不教训他了?
裴戎叹道:“他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在苦海,又有谁能抗拒御众师?”
魏小枝警惕地瞧了他一眼,依旧瑟瑟地缩在角落里,如同一只受惊的仓鼠。
裴戎抬起长腿,狠狠一踹门板,吓得魏小枝吱呱乱叫。
刺主冷面冷心:“下不为例。”
“若御众师再来寻你,定要告知我等,以便有所应变。”
魏小枝胡乱点头,手脚并用地爬出门外,犹如被人点着了尾巴。松散的腰带来不及栓,敞开的衣服来不及拢,像个半裸的疯子,一路狂奔而去。
待人走后,裴戎踉跄坐倒,疼得满头冷汗。
方才唬人时动作大了些,身上伤口崩裂,全凭一口硬气撑到现在。
独孤见状又要怪笑,被裴戎随手捡起地上药瓶砸在头上。
裴戎舔了舔唇,道:“我饿了,兄弟,整点饭吃。”
刑主像个服侍裴戎的奴仆似的,被遣得滴溜儿转。
手掌刀柄,面无表情地踏入伙房,来不及“说话”,便吓得伙夫们磕头求饶,口中直呼“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也不管有什么罪,先认再说。
独孤想要吩咐备上一桌酒席,伙夫们只顾磕头,看不见刑主“说话”。
独孤不耐,一刀劈碎案板,彻底吓晕一众伙夫。
无可奈何,只好洗手挽袖,亲自抄了几个小菜,再从梅花树下刨出一坛花雕,给裴戎送去。
裴戎目光沉沉地看着与刑主一样黑漆漆的菜,口中淡淡“啧”了一声,将人扫地出门。
端起碗筷,就着腐乳,刨下一大碗白饭。
觉得噎得慌,启开酒坛泥封,往饭碗里斟了满满一海。
以酒泡饭,吃个底儿光,终于安抚住造反的肠肚。
大碗落下,酒坛微微一震,清透酒液倒影裴戎晦暗目光。
苦海七部,葬、命两部部主神秘莫测,从未现身人前。即便裴戎在苦海生活了十三年,也从未见过他二人踪迹。
戮主拓跋飞沙与欲主依兰昭联手,同刺、刑、生三部形成对抗之势。
独孤与自己乃是同一批杀手学徒,竹马之交,一同长大,行事颇有默契,是自己在苦海最信任之人。
魏小枝因为势单力薄,地位尴尬,刻意巴结刺刑同盟。虽忠诚度有待考量,但在一些小事上颇为得力。
今日,裴戎将御众师知晓他们谋划打击戮主之事同他二人通了气,却只字不提“向慈航泄密的叛徒”。
并非裴戎不信任二人。
而是因为——
碧透酒液从坛中飘起,像是浮动的流水,勾画出一个飘渺如仙的身形。
美酒描绘之人,乃是一名俊美男子。
看不出年纪,格外受到岁月优容。像是一本古书,不用翻看,便能感受到他的悠远。
缓缓睁开双眼,室内骤然扬起一阵狂风,凝结出千万柄虚幻长剑,悬于半空。
锋锐的剑刃顶于裴戎额头、脖颈、胸膛……仿佛下一刻,便要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裴戎平静凝望对方,漆黑双目没有一丝颤动。
男子长袖一振,又是一袭狂风卷过,一切异象宛如云烟,消失无踪。
冷冷道:“何不拜我?”
裴戎端正起身,掌覆于拳,单膝跪地:“徒儿,拜见师尊。”
男子道:“可否记得自己身份?”
裴戎道:“记得。”
男子道:“谁?”
裴戎沉声:“慈航道场,罗浮殿尊之子,大觉师之徒,裴戎!”
——原因正是,他裴戎便是那个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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