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瑾苍睁眼的时候，只觉得四肢疲软，像躺了很长一段时间。与四肢状况不同，他的心脏跳动强劲有力，仿佛离开身体多时的东西终于回归，那样契合，那样温暖。他活动一下指节，旁边管家连忙扶他坐起身。
清晨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下来，带着十分安逸。他看见窗外站着好些他信任的下属，满眼血丝一脸憔悴，唯独不见那个人。
说不清感觉，他忽地涌上一种慌乱情绪，问：“小忻呢？”
“小少爷在大少爷的心里。”
管家的礼仪依然无可挑剔，相处多年的夏瑾苍怎会听不出内蕴的沉痛。
“这话什么意思？”
“小少爷是大少爷的心。”
管家沉默数秒，说出一句相差无几的话语。他第一次未经允许行礼告退，走前道：“小少爷希望大少爷过得开心一些，体会世间喜怒哀乐。他是自愿的。还有，大少爷的下属在外面等候已久了。”
“……”
夏瑾苍不傻。点到这份上，他脑海划过一个近乎不可能的猜测。他平生第一次指尖颤抖，打开手机，页面推送第一条赫然是“夏影帝去世”。
“夏影帝原是夏家福利事业幕后运作者。”
“夏影帝多年无私教授大批男女明星，从未越雷池一步。”
“夏影帝可爱的小习惯。”
“我们都欠夏影帝一声道歉。”
“夏影帝走好。”
相关话题一片哀伤叹惋，与先前多次汹涌的、全网络倒完全不同。夏瑾苍昏迷前尚未处理这些，没想自家弟弟逝世后有如此反转。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人已经去世了。你再道歉，再如何，他永远不会知晓。
夏瑾苍忽然有些憎/恶这个善变的世界。听风是雨，极少考究。肆意妄为，言语中伤，总是酿成大错才后悔。
他曾经对夏忻有偏见，但夏忻自带的人格魅力很容易就改变他的看法。只要夏忻想，似乎很多人能为之奋不顾身。偏偏他用在惹别人生厌。
夏忻从小在夏家长大，习惯如何管家和他了如指掌。虽然不明白夏忻为什么坚持进娱乐圈，还折腾一出又一出“潜/规则”闹剧，但他还是纵容，一次又一次为他撑腰。
那是他的弟弟。
他的。
一见面就有的奇异预知，以及越来越强烈的占有欲。
他可以容忍夏忻在娱乐圈胡闹，毕竟他清楚那些并非真实，却不能容忍江儒霖意图将爪子伸到夏忻身上。即便是真心想要追求。
夏忻说过那样多句喜欢哥哥，有没有一句是真心的呢？他陷入昏迷，捐献心脏时可曾有所犹豫？
过于贴合的心脏，有种本该属于他的错觉。
夏忻，也本该属于他吗？
他有些空茫，但有一点格外清晰——他此生，再不会遇见同样一个人了。看似不正经，偶尔顽皮，其实比谁都善良；有点纨/绔子弟作风，游手好闲，实则很多东西有所涉及且精通。
也许，根本没有能够配得上夏忻的人吧。
无论男女。
他恨江儒霖，也恨自己，恨所有直接或间接将夏忻推到这种地步的人。他理不清脑海混乱的思绪，唯有一丝理智克制暴走的冲动。
曾经他根本不会有的冲动，是夏忻最宝贵的惠赠。
“我们这……算不算另类的在一起方式？”
“我会让所有曾待你不好的人付出代价，包括我自己。”
*
江儒霖在一场单独谈话后，开除了一个跟他十年的秘书。
没人知晓谈话内容。
江儒霖不会外传，而秘书直接人间蒸发，了无踪迹。南夏北江，势力壮大到某种程度怎会是纯粹的白？他拒绝容忍背/叛，哪怕泄露的资料令知情人啼笑皆非。
何况他是真心喜欢夏忻的。
最初可能是夏忻敢于揍他的特别，可能是出神入化的演技，可能是掩藏在玩世不恭表面下的手段。夏忻像一座宝藏，越挖掘越展现新的一面。无可否认，每一面都富有魅力，极其吸引人。
娱乐圈扬言遭遇夏忻潜/规则的人中，又藏了多少想以此为跳板离她近一些的心思？明明身为女子却能完美掩藏、男女通吃，真叫人难以置信。
他也就从感兴趣到喜欢，一步步沦陷。可惜笨拙追逐至落幕，依旧没能抓住她的衣角。
求而不得。
他喜欢的那个她，他爱的那个她，选择与她的哥哥融为一体。
一如夏瑾苍出事的晚上，她对于二选一的回答。不说穿，其实三人皆明晰。
尽管那不是爱情。
本以为来日方长的他更从未想她凋零得如此迅速。像怒放的玫瑰，沉睡在最美年华。徒留他一个小心翼翼的摘花人伫立水中央，空空如也的双手什么也捧不住。
想惋惜，想嫉/恨，最终剩余一片虚无。
彼时他正处理杀手后续，打算顺藤摸瓜一锅端。他预料意外泄露文件的事会让夏忻非常生气，计划避避风头。哪知这一避，造就天人永隔，再看她一眼都成为奢望。早知如此，他宁愿从未远离、一直靠近。
被多揍几次而已。哪怕气急，夏忻向来不会动用那些过于黑暗的手段。
算另类亲密不是？
可惜世上从没有早知道。
而且好像每次夏忻气急，他都脱不开干系。
听闻最近夏瑾苍彻底清洗了一遍内部，换掉一批下属。其中何种缘故，他用脚趾头思考也能想到。
死后还能影响他们两人至深的，只有夏忻。
离不开她。
这辈子深入骨髓的毒。
如果重来，他仍然会想办法接近。一点，一点，一点。
他不愿她背负骂名，她却刻意且千方百计。
他想不明白，偏偏失去再追究的意义。
世间再无似她之人。
夏忻才离去数天，他已经学会了思念。学会一遍遍反省自己曾经的手段，从细碎接触掰开，试图舔舐出丝丝缕缕的甜。
好催眠自己。
跨年的烟火美丽而绚烂，想并肩欣赏的那个人早已不在。
——你会有转世吗？
——能不能让我们再遇见一次？这次，我一定会……
学会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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