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六斤声音里有点犹豫, 脸上却是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缓缓地在旁边坐下, 轻声道“陛下莫要着急,太医马上就来了。”
声音越来越小, 皇帝惊恐的想要站起来,“朕快要听不见了朕也要看不见了”
放眼望去,目视一片血红, 稍稍远一些的地方就是浓重的红色,连六斤在哪儿都找不到。
皇帝大口的喘气, 颓然地倒在椅子上,“朕要死了”
六斤没说话。
“朕不能就这么死了”皇帝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在地上, “六斤六斤”
两个六斤叫出来,皇帝已经稍稍恢复了镇定, 脸上的惊恐也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紧张, 害怕自己没将事情安排好就死去。
六斤轻声道“奴婢在”
皇帝道“朕不能就这么死了朕口述,你写朕的身后事朕的皇位朕的皇子”
六斤坐在了他的小桌子面前,提笔轻轻沾了墨汁, 轻声安慰道“陛下您莫要慌张,一会儿太医就来了这次养好了,您再也别吃那些药了。”
“朕膝下两个皇子大皇子年过四岁, 性子懦弱又拙口笨腮, 迄今为止连字也不识几个, 难堪大用, 幼子刚过两岁”
“性子伶俐,有明君之兆,若是朕身有不测,由他继承大统。”
“魏贵太妃是朕生母,孩子交由她抚养,进太皇太后。”
“六斤是府邸旧人,忠心耿耿,通文达理,虽是太监却心系百姓安危,是有大智慧之人,有他看着,朕很是放心。”
“非谋逆大罪,不得夺他掌印太监之位”
“陛下”六斤从桌子后头起来,跪在了皇帝面前。
“若是没有你我当不上皇帝。”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赶紧去写圣旨”
皇帝虽然已经看不太清楚了,不过听见那边传来的沙沙的笔声,他又靠了过去,轻声说起来话来。
既是解释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六斤听的。
“朕的长子已经认人记事了,跟赵贵妃亲近赵贵妃又是死于贵太妃之手,将来难保不会走漏风声一旦事发就是宫内大乱,所以朕不能叫他当皇帝。”
“幼子朕相信贵太妃跟你。”皇帝苦笑一声,“你们两个都是为了朕好这孩子必然会好好的长大。”
“幼子两岁等他长大成人亲政,至少还有十五六年的功夫,大臣们也是喜欢这样的皇帝的”
“当日贵太妃给太后写了投名状,说永不为太后哈哈哈哈哈,朕封她当了太皇太后,也不算是违诺。”
“朕不设顾命大臣朕如何不知三足鼎立才能稳定不过这等危机时刻,还是一人独大一人决断更好些。”
“陛下”
“后宫有母妃在,前头有你看着朕是很放心的。”
六斤放下笔,轻声道“陛下放心,奴婢是个太监奴婢的根就在宫里。”
皇帝轻笑了几声,“可写好了,拿来给朕看看。”
六斤一点都没犹豫,把圣旨放在皇帝面前,道“墨还没干。”
皇帝睁大了双眼,也只看见前头一团黑一团红的交织在一起,稍稍用力就是头晕目眩,他急忙闭上眼睛,用力眨了两下,这才觉得舒服许多,又道“你知道大印在哪儿,拿来盖上吧。”
六斤把写好的圣旨摊开放在桌上,又接过皇帝颤颤巍巍递过来的钥匙,搬着凳子去高处取了大印拿来盖上,道“还得一会儿才能干陛下去歇一歇吧,等一觉起来好了,这圣旨也就用不上了。”
皇帝轻笑两声,伸手去拉六斤,六斤用力架着他往床边走。
“朕很沉吧你这身子还是太弱了些。”
“陛下不沉。”六斤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只是脸上半点泪痕也没有,只有眼圈微微泛红,眼睛甚至比往常更加的明亮。
他一边扶着皇帝,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圣旨。
皇帝察觉到他的动作,道“怕什么,朕从来不叫外人进来,东西放在那儿难道能不见了”
六斤嗯了一声,扶着皇帝上床,又扭了帕子给皇帝把脸擦了个干净,除了鼻子下头的血迹一点没碰,剩下的都擦了个干净。
然后这帕子就被他藏在了袖子里。
皇帝一躺下就昏了过去,气息越发的微弱,六斤轻轻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他两步回去,站在龙案前头看他写好的圣旨。
嘴角翘了起来。
朕自感时日无多特传位给宁王
宁王是朕一母同胞的弟弟,虽性格略显冲动,却有赤子之心,好好教养必是明君
魏贵太妃是朕生母,进慈庆宫太后,统摄六宫,以安后方
朕的两个皇儿年纪尚由,不曾读书,整日只知玩耍,难堪大用
首辅姜大人是朕肱股之臣,忠肝义胆,竭智尽忠,进太师,朕望你用心辅佐宁王登基
六斤小心蹭了蹭印记,发现已经全干了,便小心翼翼将它卷了起来,用明黄色的丝绸绑好,放在了桌子正中间。
明儿一早他们看见的是这道圣旨
大臣们是不会接受一个被罚守过皇陵的人当皇帝的先叫魏贵太妃去跟大臣们争吧,等大臣们已经有了皇弟继位的印象鲁王爷就该回来了。
六斤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对姜大人说了句对不起,陛下只提了一位托孤大臣里外都透着不可能,拿你当靶子实非个人恩怨,更加不是因为你是内阁首辅,只因为你正好在宫里轮值
下头就该是重头戏了,真正的矫诏
六斤坐在桌子前头想了很久,这才抽了一张草纸,模仿着皇帝的笔迹,下笔很快一气呵成,却又显得分外的凌乱,甚至有些颠三倒四。
朕自感时日无多,久病不愈
宁王自幼被贵太妃娇惯,性子顽劣不堪,难当大用
大皇子四岁还不识字,二皇子两岁刚出头三岁看老,这两人如何继位
况且主幼国疑、国疑主幼内阁首辅姜岩达这些日子时有卖弄,倚老卖老,若是幼主登基,朝政必定被大臣把持十余年实在非朕所愿
写到这儿,六斤甚至在纸上滴了一团墨,表现出皇帝当时的犹豫。
朕思前想后,唯有朕的十三弟可堪大用
鲁王虽性格沉闷,却心系百姓,当日先帝命朕兄弟几个救济京城百姓,他是最先得了夸奖的又在钱粮一事上很是敏锐
户部当差不过一年有余,却查了许多沉疴痼疾
鲁王善良温和,又曾在贵太妃名下暂养,朕相信他能善待朕的幼子,也能善待朕的母妃
六斤忠心耿耿,若是叫他守着朕的皇陵度日,有吃有穿过完下半辈子也就罢了
笔迹凌乱,最后一笔还划了出去。
虽然皇帝的草纸也比别人家的好些,可是正因为写的着急,墨汁更是沾的着急,许多字的墨迹都透过了纸背。
六斤又去皇帝身上摸了小印,在这草纸边角上一印,还印的有点歪。
接着又把草纸放在龙案上,去皇帝鼻子下头蹭了点血迹,沿着草纸上一涂,还有一点涂了出来,黏在了桌面上。
六斤轻轻一笑,把这还没干透的、写在草纸上的圣旨卷在了一起,字迹更加的凌乱了。
他又一扫龙案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圣旨,现在看不出来什么,那圣旨一切都合乎规矩,是皇帝最信任的太监的笔迹,用得标准的馆阁体,一点不见慌张。
可是他手里这道圣旨一出那里头的破绽可就多了。
接下来六斤把龙案小抽屉里的丹药拿出来放在桌上,又拿了五石散洒在皇帝床边,环顾一圈
“差不多了。”
六斤又在皇帝面前坐下,皇帝已经完全没有反应了,用针扎指尖也依旧是安安静静的躺着。
除了还有轻微的呼吸,已经跟死人没有两样了。
六斤叹了口气,跪在地上冲着皇帝磕头行了大礼。
“陛下我感谢你的知遇之恩,可是”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道“可是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也只有这么一个人。”
“知道我从哪里来。”
“知道我姓什么,我叫什么。”
“知道我要做什么。”
“知道我要往哪里去”
“陛下”六斤再次磕头,抬起头来已经是一脸坚毅,“我原本不叫六斤的,我从来都不是六斤。”
皇帝的呼吸也消失了六斤给他被子里塞了几个暖炉,把他的手也放了进去。
“我叫你毫无遗憾的死也算是对得起你的知遇之恩了。”
六斤说完便站起身来,坚定的走出房门,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小太监,“等快天亮再把暖炉拿出来,手也拿出来,别碰其他东西。”
小太监应了声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
六斤深吸了一口气,“叫他们去玄武门等我今天的晚上的事儿还很多。”
时间稍稍倒回去一点,就在皇帝刚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六斤装作去叫太医,实则是给门口的心腹打了眼色。
这太监出了乾清宫一路东北角去,一直到了冷宫。
等他出来,冷宫里头的老嬷嬷也颤颤巍巍的出来,朝里头关着前靖王妃、没被侧封过的前皇后,现在的卓贵人屋里去了。
“娘娘,娘娘,今儿天冷,奴婢给您寻了个棉被,您别嫌旧,等有了新的咱们再换。”
棉被从门上留的小窗户里塞了进去,里头又出来一张纸条,“多谢,可有烛火”
那老婆子犹豫了片刻,道“按说您还是贵人,不该这么过日子的只是赵贵妃罢了,横竖她也不来这儿,您稍等。”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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