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会宁馆第一进的东稍间坐着, 房间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罗汉床, 靠窗户则是个炕,许元姝左右看看,尤其是赵侧妃的肚子……现在该有六个月了。
她一直上头罗汉床, 道:“坐到那儿可好?能靠, 再拿几个软枕来给你垫着腰。”
赵侧妃笑着道谢。
六斤陪着一起进屋, 扶着赵侧妃坐下,又行了礼这才出去, 许元姝半低着头,眼睛全在赵侧妃身上,看着很是紧张她。
“带六斤公公去喝茶,再备些点心来。”
随着六斤跟丫鬟出去,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兴许是连孝期怀孕这等事情都叫许元姝知道了, 赵侧妃很是放松的靠了下去。
“生孩子的确是有些辛苦的。”赵侧妃半闭着眼睛,像是无意识的呢喃。
“我生头一个的时候刚过十六,骨架子还没长开, 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生第二个的时候距离第一个太近, 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好。”
她摸了摸肚子, “这个虽然怀得不是时候,不过却是最轻松的一个。”
许元姝能听出来她话语里隐藏的善意,她叫了一声“萝芝”, 道:“去我屋里拿针线篓子来。”
说的虽然简单, 不过萝芝拿来的东西一点都不差。
许元姝把东西往赵侧妃面前一放, 道:“这是我做的肚兜,你看看。”
赵侧妃接了过来,拿在手上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我先谢谢你了。”
她忽然生出点感慨来,道:“我生头一个孩子的时候,肚兜上绣得虎头,绣得生肖,还要用金线,可这个着实是有点扎。后来生第二个的时候,肚兜就都叫她们准备成棉布了,连线也是棉线,没有刺绣,什么东西都没有。”
许元姝给她准备的正是这样的肚兜,微微带着一点黄色的棉布,是连颜色都没染过的,只用线勾了一圈边,叫着肚兜不至于抽线散架了,别的什么都没有。
赵侧妃点了点头,道:“你这样用心,迟早——”
迟早怎么?赵侧妃想想自己的野望,立即换了个话题,笑道:“你看那福清大长公主府,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自打大长公主仙游之后安生了十几年,没想居然跟戴太监有来往。”
许元姝一愣,戴太监?傅家?他们两家有旧?
傅家最近做了什么事儿?只有把孙女儿嫁给了王爷,所以这事儿是戴太监办的?
赵侧妃稍稍停了停,又道:“无意之中听王爷说的,原先鲁王妃正妃,皇后娘娘是看重郑姑娘的,陛下虽然没去西苑,可那天……也就郑姑娘一个人能入眼了。”
“后来经戴公公的劝,陛下把人选换成了傅姑娘。”说着她像是提醒一般又说了一句,“王爷也没有证据,都是猜测。”
这种事儿哪儿需要什么证据,有猜测就行了。
陛下对着三个姑娘都不了解,只有戴公公能劝得住陛下,再加上这个正妃人选谁都没猜中,陛下这念头……只能是从戴公公哪里来的。
许元姝点了点头,“戴公公是真的好本事。连王爷选妃也得听她的。”
赵侧妃叹了口气,道:“司礼监的大太监,可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她今天明显是带着目的来的,许元姝喝了两口茶,又问:“可惜今天郭侧妃进宫了,她长得极高,穿着长裙打扮起来很是好看,等你下回来再去看她吧。”
赵侧妃点了点头,忽然压低了声音,左右一看,扶着腰撑起身子,拉近了跟许元姝的距离,亲密地说:“你可小心点。”
许元姝“哦”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惊讶,“怎么说?”
“你们府上一个个背后都是有靠山的。”
“我给你数数,先是两位贺妃选下来的侍妾,伺候你们王爷已经差不多快五年了。”
“冲喜进来的梅氏,教喜所出来的样貌虽然不好,伺候人都是一把好手,我们府上那个虚岁都快四十了,王爷有时候还去她屋里。”
“还有魏娘娘宫里的那个朱砂,王爷不会有恩宠,她是最安全的一个。”
“下来正妃,背靠戴公公。”
“长兴侯家里的姑娘——”赵侧妃故意一顿,“跟皇后有旧。”
这可真是没想到——不对,许元姝一下子就想来郭侧妃曾经在西苑追着靖王爷跑了一路,难道是出自于皇后的授意?
赵侧妃笑了笑,道:“我猜这会儿魏娘娘正带着她去给皇后磕头呢。”
这是为什么?
许元姝脑袋转得飞快,戴公公干涉皇子选妃,手伸得太长了,利用好了是能叫皇帝忌惮他的。
至于皇后跟长兴侯家里有旧,运作得当就是她陷害皇子,也能叫皇后栽个大跟头。
不……不是为了叫皇后栽跟头的,靖王爷是打算用这个消息威胁拉拢皇后,叫她一起对付戴公公的。
跟皇后相比,戴公公才是靖王上位路上最大的一只拦路虎。
皇后无子,她扶持谁都没有区别,况且就算皇后要扶持别人,戴公公也一样是她的拦路虎。
毕竟戴公公是在乾清宫伺候的,私底下他跟陛下说了什么,都不可能有人知道。
更加无从反驳。
可是……这一切又为什么要提前告诉她呢?看着好像是在帮着她争宠,可魏妃还有靖王爷都是凉薄之人,举手之劳或许不在话下,真的会为了她这样用心吗?
许元姝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六斤身上。
前院种了一棵桂花树,满院桂花飘香,他就站在树下,微微抬着头,像是在看着一树金色的桂花,又像是在轻嗅桂花香。
许元姝的视线又转回赵侧妃脸上,轻轻一笑道:“你还忘了我。我也是有靠山的。”
“我顶着冲喜的名号进来,王爷的病也好了,我从翊坤宫出来,我是伺候过魏娘娘的。”
“我不输给她们任何人。”
赵侧妃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又提点一句,“跟她们比,娘娘自然是最在意你的。”
她眼波流转,又换了个话题,“你还不知道吧,鲁王爷在户部做得极好,连陛下都夸他了——”她轻笑两声,“就是不太讨户部尚书的喜欢,说王爷做事太过实在,不给人留情面。”
“这难道不好吗?”许元姝反问。
赵侧妃微微一愣,点了点头,“挺好。”
所以靖王爷是打算等自己登基之后,叫鲁王爷做他手里的刀,如果是这样……扶持一个心里向着他的后院女子,也是能稳定局势的。
两人正说着话,甘巧快速——几乎是冲了进来,“娘娘,您弟弟来了。”
许元姝立即冲了出去。
王爷早两天就差人去许家说了,所以志哥儿这一身都是新换的,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乱,还用头油抹了抹鬓角,一根头发都没有翘起来。
跟去年比,他又长高了不少,许元姝两步就到了他面前,立即把人抱在了怀里。
志哥儿一路也很是紧张的,一直到进了会宁馆,他都是紧紧抿着最,不过被姐姐抱在怀里之后,他觉得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紧张了。
“姐姐。”他轻轻叫了两声,又伸手推了推她肩膀,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十岁了。”
“虚岁十岁。”许元姝回了一嘴,这才松了手。
院子里众人上前行礼,都是笑眯眯地叫了一声“小公子”。
许元姝叫甘巧拿来早就准备好的荷包,一人赏了一个,这才拉着志哥儿的手,先去给赵侧妃行了个礼。
有外人在,赵侧妃倒是坐直了,她又笑道:“也不提前告诉我,还是个男孩子,我这也没什么好送的,等我回府再差人送来。”
许元姝道:“你歇着,我送他过去,省得你要绷着,腰一会儿该酸了。”
许元姝拉着志哥儿的手到了院子里,叫来甘巧道:“带他去洗漱。”又对志哥儿道:“你住在前院的东厢房,一会儿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
志哥儿重重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许元姝看着志哥儿去前头洗漱了,正要转头,视线却跟六斤对上了。
六斤行了礼,许元姝想的却是别的。
志哥儿也是见过三表哥的,却没认出来。
他这样瘦——是生生饿下来的吗?为的就是叫人不认出他来。
皇宫里,魏妃叫宫女送了郭玄妙出宫,自己却又到了坤宁宫里。
“怎么又回来了?”皇后娘娘手里捧着茶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魏妃行了个礼,从袖口里抽出一张叠好的纸来,双手捧过头顶。
皇后使了个眼色,湘君拿了东西过来,递给皇后。
皇后年纪大了,眼神已经不太好了,看东西很是吃力,可是这张纸她打开不过看了一两息,立即就变了脸色。
“湘君!去倒茶来!”她一边说,一边从宝座上下来,立即就拉着魏妃的手,又道:“宋妈妈在外头守着!”
“随我来内室!”
皇后一直拉着魏妃往里走,坤宁宫是面阔七间,进深九间的结构。
魏妃被皇后拉着,一路走过西稍间,西次间,一直到了最里头的西尽间,皇后这才把她的手松了开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后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压低了声音却又无比严厉的问道。
这样的皇后叫魏妃有点害怕,再加上这里又是从未有嫔妃涉足过的西尽间——
魏妃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早先靖王跟六斤同她说过的话。
“娘娘,臣妾是真心的,臣妾也能代替靖王做主。”魏妃直接跪了下来。
皇后就站在她面前,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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