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真叫你过继, 再说这种事情,父亲不开口, 祖母不答应, 哪里过继的出去?”
许元姝说话不太客气, 可正是这样的语气, 叫陆姨娘分外的放心。
陆姨娘又坐了下来, 疑惑道:“过继……过继给大房?”
许元姝赞赏的给她一个眼神,道:“姨娘想得不错, 的确是大房。”
“不妥不妥。”陆姨娘急忙摇头, “大房没什么根基,你大伯娘手头还没有我松快,这不是叫你弟弟受罪去了吗?”
许元姝眉头一皱,“不是说了吗, 不是真过继。顾氏这样严厉苛刻, 万一姨娘有了身孕,父亲一向都不在乎这个,姨娘该怎么办?老太太年纪大了,哪儿还有那么多精力, 不如跟大伯娘结盟。”
陆姨娘若有所思道:“你是说……拿你弟弟吊着大伯娘?”
“对, 姨娘果然明白我。”
许元姝一笑,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叹, 这便是做妾, 说到算计人, 没有比她反应更快的了。
许元姝不说话, 等着陆姨娘前前后后想了小一会儿,道:“姨娘不用担心,你若是觉得这计策好,这头一次我去跟大伯娘说。”
陆姨娘还有点犹豫,许元姝皱着眉头道:“顾氏的哥哥是个太监,您可知道?”
陆姨娘点头。
许元姝道:“太监也是要过继儿子的。”
“那他应该过继太太的儿子!”陆姨娘立即慌了。
许元姝叹气,“您看看顾氏今年都多大了?她能生出一个儿子来都算她有本事了。与其拖着拖着把成哥儿过继给个太监,不如过继给大伯娘,大伯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身上还有功名。”
陆姨娘点了点头,犹犹豫豫道:“你说的不错,不过……”
究竟不过什么,她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许元姝道:“今后父亲这后院里,无非就是这么几种情况。”
“顾氏生了儿子,姨娘没生出来。志哥儿养在祖母院子里,顾氏的手是伸不进去的,多一个儿子便少一份家产,顾氏的太监哥哥,姨娘想必也听了不少了——”
陆姨娘点头。
“他有多爱钱,又有多么的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姨娘想必是知道的,顾氏但凡受了一星半点影响,那将来能跟她儿子争家产的成哥儿……她还能放过去?”
陆姨娘的手紧张的握在了一起,许元姝接着又说。
“第二,姨娘生了儿子,顾氏没生出来。”
陆姨娘脸上一笑,显然是想过好多次这个场景。
“您看看您这院子的大门,是开在顾氏院子里头的,要是真有个什么事儿,没人帮您,死了都没人知道。再说这院子里都是顾氏的眼线,姨娘就赵妈妈一个,两个儿子但凡一眼没看住,叫她害了去,姨娘打算怎么办?”
“当然,顾氏也有可能把姨娘的儿子抱过去养,姨娘想想,横竖都不能把你叫娘的,给大伯娘养,大伯娘感谢您,给顾氏养……顾氏别说感谢您了,去母留子的事情,这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
陆姨娘被许元姝一席话说得血色全无,“那……那该怎么办?若是,若是我们两个都没生出来儿子呢?”
“可是姨娘已经有了一子一女了,女儿进了皇宫奔前程,儿子将来能继承家业。您说顾氏还有什么?她天天看着你还有成哥儿在她眼前飘,她能不怀恨在心?再说还有一个顾太监呢,虽然成哥儿跟他说起来也没什么关系,可是总比街上随便找个人好吧?毕竟成哥儿也要叫他舅舅。”
许元姝说完这一句就不再张口,陆姨娘脸上表情变来变去,许元姝喝完一杯茶,陆姨娘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你说的是!就是真过继,这个线也得搭上!”
“姨娘也别太担心。”许元姝一笑,笑容里是强大的自信,“等我在宫里混出个人样来,这家里就是我说了算,我不点头,谁都别想过继成哥儿!”
陆姨娘一脸笑容,道:“我都听你的!”
大伯娘虽然跟她没什么来往,可是她苦了这么些年,成哥儿这样歹毒的人,还是留给陆姨娘作伴吧。
一个为了儿子能不管不顾害死女儿,一个为了嫉妒或者别的什么,能堵着桥不叫他们过去,若不是被十三皇子救了,许元姝觉得自己现如今也要跟母亲一样躺在静室里了。
当真是一脉相承的恶毒心肠。
许元姝站起身来,“我三月十一就走了,姨娘切记,父亲才是这个家里当家做主的人,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好好伺候父亲的。”
陆姨娘郑重点头,“我都记得。”
许元姝出了院子,长长舒了一口气,下头就是去找大伯娘了。
天已经黑了,大伯娘屋里只有她一个人,点着蜡烛正在刺绣。
见她进来,孙氏起身给她倒了杯茶,道:“你玲姝姐姐正跟她姨娘说话呢,你等一等就好。”
她还以为自己是来找玲姝姐姐的,因为屋里有人,这才倒她屋里。
许元姝鼻子有点酸,眼圈立即就红了。
虽然她的确有帮着孙氏过继一个儿子的想法,也告诉自己等出头了一定好好待她,可是说得再怎么花团锦簇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
她想要孙氏跟陆姨娘联手,给志哥儿挡风遮雨。
就算在祖母院子里是安全的,就算顾氏怎么也害不到孙氏头上……
她完全说不出口。
许元姝跪了下去,她抛去了一切事先想好的说辞,直直白白的说:“请大伯娘稍稍帮我看着志哥儿,我……”
她抽了抽鼻子,声音再次坚定起来,“等我从宫里出来,我帮着大伯娘过继儿子。”
孙氏先是被她的举动吓到了,刚要伸手去扶她,就听见“过继儿子”这几个字。
她伸出去一半的手停在了空中,“你——”
孙氏明显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元姝不等她继续,便急匆匆的开口,生怕再迟疑一会,她就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母亲死的突然,父亲一向不把我们这些儿女放在心上,顾氏……顾氏更是靠不住,祖母一年有半年都没精神,我走了就没人看着志哥儿了……”
“我跟陆姨娘说让她把儿子过继给大伯娘,然后大伯娘就能照顾她,免得顾氏把她害了,其实是想让志哥儿躲在后头,安安全全的长大。”
许元姝看着孙氏,道:“许修成读书不成,品行也不好,我没想让他过继给大伯娘的,等我……若是我真的能在宫里站住脚,将来大伯娘想过继谁,我都答应。”
孙氏叹了口气,道:“若是我想过继志哥儿呢?”
许元姝愣住了。
孙氏起身扶她起来,道:“你这个傻孩子。”她叹了口气,道:“你性子几乎跟老太太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有什么都不明说,全凭默契。你知道老太太跟我说了什么?”
许元姝摇头,迟疑的看着她。
“成哥儿已经给养废了,将来不会有大出息,过继给你是连累你,你这点家底还不够她糟践的。你好好看着志哥儿,将来把他的儿子过继给你当孙子,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去找元姝,她会答应的。”
“啊!”许元姝惊叫了一声,“大伯娘……”
孙氏拉着她起来,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我会好好照顾志哥儿的,至于陆姨娘,搭一把手也是顺手的事儿,毕竟我一个寡妇,最好不要直接跟顾氏起冲突。”
许元姝心中百味交集,可是又冒出来一个疑惑。
要说过继,还是过继一个懵懂无知的幼儿才好,可是为什么祖母言语里竟像是觉得许义靖不可能再有儿子了?
她不由得看着孙氏,问道:“若是父亲再有儿子……”
孙氏面色严肃起来。
“这话原本不该我告诉你,你这个年纪也不该听这些,可是你方才诚心待我,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
“老太太当年在宫里伤了身子——”
这个许元姝是知道的,寒冬腊月在太液池了泡了一夜,天气一冷就骨节酸痛,连路都不能走。
“——子嗣艰难,后来用了宫里秘药,孩子是有了,不过却把这份病传到了孩子身上。”
许元姝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怪不得大伯年过三十膝下只有两个女儿,许义靖这些年过手的妾上百,也只得了两子四女。
可是再艰难,也不是没有,万一……
孙氏冲她笑了笑,“老太太说,顾氏在朱大人后院待了十三四年,从来不曾生育,也不曾小产过,想必是用了药避过,他们两个凑在一起,是断然生不出孩子的。”
“所以你放心,这家里不管是老太太,还是我,都会好好看着志哥儿的。”
许元姝听了这一脑袋的隐秘,连什么时候回到屋里都没察觉。
等她躺倒床上,周围又变成了一片黑暗,她猛然间坐了起来。
大伯娘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们两个凑在一起,是断然生不出孩子的……”
祖母从来不将话说得这样满,除非她有完全的把握。
给许义靖下药?
不!这药下在了顾氏身上。
许元姝顿时回想起敬茶的那一天,是从来不曾奉茶的万妈妈给顾氏上的茶。
当时她以为是看重是安抚,因为顾氏不能以正妻之礼进门,所以祖母安抚她,让自己身边最得意的妈妈给她上茶。
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是因为那杯茶里有东西。
还有,那天用的茶杯许元姝也从来没见过。
红底珐琅杯,还有黄金掐丝,祖母平日生活并不奢华,又曾说这等颜色鲜艳的杯子是最容易做手脚的,所以她平日里用的不是白瓷就是青瓷,也从来不用上了彩釉的东西……
这一切都太过不同寻常了,可惜她当时竟然没有看出来。
很好,很好,许元姝在黑暗里喃喃自语了两声,原来她们都对顾氏心有忌惮,原来她并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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