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与子

    这一句话仿佛是冰川崩裂,坠入海中,那一瞬间的静默之后,盖聂感受到了来自卫庄的狂烈的怒意。

    这次的怒意,比之前在东郡山洞里那次爆发更加令人淬不及防。

    盖聂想避开,但是他的状况实在没有对抗的资本。在他意思到或许是自己方才单方面终止对话的意思激怒了对方的时候,已经被按着脖子抵在了后面的墙上。

    脚边碎成几片的陶杯碎片被踢到更远的地方。

    盖聂不能动用任何内力,因为伤口被压迫住,他瞬间感觉到呼吸困难。

    ……

    卫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为了压制咒印,是不是就已经用尽了你全部的力气?呵呵,师哥,引火烧身这种事情,你倒是做得如鱼得水。”

    盖聂他说不出话来。

    卫庄的声音很压抑,就像他现在的人一样,浑身紧紧绷着,克制着什么即将破体而出的东西。他说地很慢,几乎一字一顿:“你是不是已经忘了,鬼谷弟子最重要的,就是凌驾众生之上?”

    盖聂艰难的摇了摇头。

    卫庄制住他的手没有丝毫松开的打算——他根本没打算让他再说话。他笑了,低声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你帮助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但是轮到你变成了弱者,却只能靠你自己。”

    盖聂的手开始无力,没有了内力,过度的消耗和疼痛,让他开始有些晕沉沉。

    卫庄盯着他的面孔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他蒙住眼睛的眼罩之上。

    木屋里是死一般的静,只有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卫庄一直看到他最终放弃了挣扎,头颅开始垂下。那一瞬间,他以为盖聂就要死了。

    然后卫庄下意识松开了手。

    失去力道的人陡然曲起手指,朝他的肋骨下发袭去——这里是所有人的弱点,一但被击中穴位哪怕是像他这样的剑客,在一息之间也会气血受阻、手臂失去灵活。

    在另一个剑客面前,这一息就可能发生很多事情。

    卫庄另一只手格挡住,反手一拧,更加用力的将人压向墙壁。

    盖聂发出一声闷哼。

    这么重的力道,他的伤口始终是还在恢复中,不知道有没有裂开。

    卫庄咬牙一笑:“师哥,险些忘了你在嬴政身边学会了不少东西,这里面,似乎也包括让人掉以轻心的手段。”

    盖聂咳着喘了好几下,一直到他终于能缓过气来,才开口解释:“小庄,我并没有伤你的意思。”

    卫庄的目光落在他蒙着眼睛的布上,他们挨得太近,几乎能够闻到里面散发出来的药材的味道,那是微苦的味道。

    是盖聂的味道。

    他哼笑起来:“你要杀我,在机关城的时候,早该下手的。不然,你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这句话里流露出深沉的怒意,和一点自暴自弃让盖聂怔住。

    然而卫庄已经不想开口,他也不想听见盖聂再说出任何可以激怒他的言语。他努力回忆,让自己去回忆在凤凰背上,眼盲的盖聂听见自己声音时候,说出的那句带着温度的话。

    卫庄借着这个压制的动作,把自己紧紧地压了上去。

    ……

    黑暗中,盖聂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这种敏锐却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加剧了他内心涌出的不确定。

    他被人面向墙壁压住,呼出的气被木屋的墙阻隔了,氤氲在他脸颊周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盖聂并不觉得海边的深夜冷。

    至少今天不觉得。

    黑暗的环境会让任何一个人都感到不安。

    盖聂必须承认,与阴阳家对战时他自空中坠落时,因为听见卫庄的声音而骤然心安。那是后背可以托付的信任,弥足珍贵;眼下,同样是卫庄的声音,却像是剑锋在心尖上轻颤,足够危险。

    他的师弟在生气,而且在他以为沉淀过的三天后,似乎酝酿地更加可怕。

    这种不确定的威胁,让不安在心中扩大。他感觉一双手粗暴地扯开了他的腰带,然后拉开了他的衣袍。

    被绷带层层缠绕的身体暴露了出来,纵使明明知道这是最黑暗里,但是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让盖聂开始抵触。

    卫庄的手指够住绷带的一角,于是伤口被微微收紧的绷带勒住了。盖聂刚刚生出的抵触一僵,他意识到师弟想要传达的意思。

    卫庄的声音在黑暗里转来,很低沉:“看来你恢复的,还不错。”

    ……

    盖聂努力忽略身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因为强迫自己走神,他的思绪就有些飘忽。

    外袍已经被彻底抛在地上,卫庄的大氅可能也一样。

    这些他都不知道,因为看不见;因为看不见,他愈发无法像往常那样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这无关乎理智,而是本能。

    卫庄应该是察觉到了他无法克制的抵触,在短暂的沉寂之后,伸手钳制着盖聂的脸,目光在他的蒙眼布上扫过,然后落在他苍白的面颊和消瘦的下颌上。他的额角已经带着薄汗,身体已经开始不稳。

    这个人,的确还有伤。

    卫庄皱起眉,黑暗里的表情有些压抑。

    盖聂喘了一下,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最后挣扎一下,他道:“小庄,你我身上都有伤……”

    “呵。”卫庄对于盖聂选择逃避的做法很难保有理智,他打断他,带着轻慢与嘲笑:“差点忘记了,你已经是个废人了。”

    盖聂一怔。

    他听见卫庄继续用残忍的语气说:“再用这个姿势恐怕对你有点困难。”

    他闭上嘴,将未尽的话悉数压下。

    ……

    针扎一般的视线落在脸上,盖聂避不开,也不想再逃避。

    逃避未用,正如后悔一样,不如撕开直面。

    海边悬崖上修筑工事不易,木屋很小,仅能栖身。卫庄就着这个姿势,将他挟持到几步之外,避开他的伤口,将他压在床上。

    衣物悉数被抛下,黑暗里传来不耐烦的‘啧’声。或许是因为暂时的失明,盖聂第一次学会从这样细微末节的东西里,去体会另一人的心情。

    黑暗的环境让他难以克制拿剑的冲动。

    看不见,想要抓住什么,抵御无法预判的下一步。

    盖聂知道他的师弟和他一样,是一个矛盾的人,能够为了他一心追求的道路,蛰伏十数年,但他的师弟很多时候又是一个极其没有耐心的人,鲨齿代替的他的声音。

    黑暗中,盖聂听见药瓶坠地的声音,然后身后被什么东西粗鲁地探入了,鼻尖是伤药的苦涩味道。

    那一瞬间,他伸出手,本能的。

    渊虹应该在床上,就在他不远的地方,一伸手就能够得着。

    但是手臂刚刚探出去,却又停下,就这样僵在那里,最后只能攥紧了手下的被褥。

    ……

    卫庄的目的很明确,他想让盖聂吃苦。

    对于盖聂这样的人,他身上有最致命的弱点。但也恰恰是这个弱点,让他成为世间强者。为了他心中那个愚不可及的梦,他可以忍受一切,即便千疮百孔,也依然向死而生。

    这样的人,他从十三年前就开始追寻打败他的方法。看起来似乎是找到了,但或许远远不够。看见盖聂消失在大阵中的那一刻,他从来没有如此痛恨鬼谷教会他的抉择。他在那个时候,忽然有了一瞬间的恐惧。

    不是恐惧生与死,而是恐惧盖聂死在他明白这一切之前!

    因为墨家和盖聂这样的人存在,这个世道或许尚有机会。但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没有了宿命中的对手,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山河万里,有我、无君。

    所以,如果不能让他体会他的心情,那就只能让他体会他的痛苦。

    所以,要再痛一点,最好再痛一点……

    ……

    黑暗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这是盖聂压抑的喘息声。

    他似乎很难耐,但是卫庄以为这还不够。

    手指抽出去,他难得有心情做到这个程度,并非因为耐心,而是因为盖聂的伤。贯/穿身体的剑伤经过七日的修养已经结痂,却仍然容易在剧烈而突如其来的动作中崩裂,他暂时还没有把盖聂弄死在床上的打算。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知道这样对于盖聂来说更加难以面对。

    有些人,不怕死,但是却无法面对人性中最直白的那些东西。

    身下的欲/望已经疼痛难忍,但卫庄不在乎。这是为数不多的能让他的师哥吃点苦头的机会,他不会轻易让他结束。

    盖聂□□的后背上已经集齐细细密密的汗珠,额间有水线滚落,浸湿了遮住眼睛的粗布。因为仅剩的内力需要压制咒印,他的呼吸开始凌乱,受不了的时候,会轻轻摇头。

    盖聂大多数时候会把额头抵着床褥,以此保持体力。他侧着头的时候,卫庄就能穿透黑暗看着他因为喘息而微微张开的嘴。

    卫庄有耐性脱光他所有的衣物,却唯独保留了这条遮住眼睛的布条。布条遮住了他一贯沉静而内敛,隐忍到惹人生气的眼睛,留下了软弱的错觉。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人是一柄锋利的剑,但却免不了被这样强烈的虚弱假象而诱惑。

    想要撕碎他,折断他。

    就像折断渊虹一样。

    ……

    (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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