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战之中,荆天明侧身翻过大司命的骷髅掌印,他的姿势如同狗爬,然而的确有效。仗着人小灵活,大司命丝毫占不到便宜。几轮掌印拍出,她也到了樯橹之末。
天明在自觉在月儿面前终于扬眉吐气,正小小得意,忽然此时颈脖后面一阵滚烫,双目登时发直,黑气漫延开来。
“啊……”天明发出压抑的呜咽之声:“我不要再伤害大叔——你们休想——”他的鼻孔涌出鲜血,浑身抽搐,一看便知在与阴阳咒印的控制搏斗,压抑得厉害。
天明痛苦的悲鸣让高月深沉黑暗的眸子透出挣扎和担忧,有一个声音在她神识海中不停催促她醒来。
月神察觉千泷有异,当即掐出法印,手指成抓,在空中一抓——天明在内耗中毫无防备,就这样双脚离地而起,浮在半空之中,如同当年在机关城中一模一样:“以身祭阵,用你也是一样。”
天明挤出几个字:“你想…干什么……小爷我——”话音未落,他忍不住惨叫出声,巨大的气流力量将他反向压向天空中裂开的缝隙之中。
六剑奴滚落甲板。
转魂、灭魄攻击最弱,对于他们这样的麻烦制造者卫庄十分没有耐心,此刻已经几乎失去再战的能力。
真刚、乱神目中充血,咬牙喘息。他们看见盖聂嘴角的鲜血溢出更多,他用袍袖擦拭也擦不干净;卫庄的图腾明明暗暗,他的黑袍已经濡湿了一片——这本是偷袭的极好机会,然而他们的情况,比起鬼谷二人来说,更加糟糕。
六剑奴,已经失去了再战的任何能力。
卫庄呼吸尚未平复,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与他并肩作战的人。
盖聂面色已经白得不正常,他此刻也在喘息,看得出是在刻意忍耐。但是他的目光看见被抛向高空的荆天明的时候,流露出担忧。
却在此时,大阵之中的太阳太阳卷起剧烈的云旋。
颜路骤然喷出一口鲜血,以剑杵地,他的手按住胸口,看起来似乎已经支撑不了。
同一时间,荆天明在痛苦中也喷出一大口血,星星点点卷进风暴之中。他的手也下意识撰着胸口,鼻血出得更加汹涌。放佛有什么力量,要挤压进他的身体里。
接着又是一声细微的惊呼,这次却是赤练发出的。她的口鼻溢出血丝,渐渐成股留下,显得异常痛苦。
白凤听见女人的呻/吟,手下动作一停,被一片绿叶扎入肩胛。他动作一滞,一手揽住女人脱离战圈。
伏念搀扶颜路,张良以灵虚剑杀开一条血路。
张良面露担忧:“二师兄,你还撑得住否?”
伏念对张良露出一个询问的目光。
张良的表情沉重,是极少有的压抑:“是苍龙七秀。”他抬起目光扫过血雨腥风的战场:“这是阴阳家最后的一击。”
白凤在空中躲避少司命的飞花诀,他低头扫了一眼女人,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你最好忍着一点儿,免得弄脏我的衣服。”
回应他的是红衣女人另一口涌出的血。
他的目光沉下来,事实上他的后背上还欠着三枚叶钉,濡湿粘稠的东西已经渗透到了后腰的位置。他只是不喜欢看见这个女人脸上露出类似于弱者的表情。
赤练的目光中他沾血的飞翎上划过
沾血的鲨齿杵在蜃楼甲板之上,卫庄眯着眼睛,他站得高,足以看清整个战场的局面:“阴阳家也到了穷途末路。”
盖聂:“或许,这才是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卫庄讽刺道:“明知是个陷阱,还一意孤行踏进来人,是不是更蠢?”
盖聂没有理会这句讽刺,他平静道:“阴阳家布局十数年,韩非、荆轲、和墨家两任巨子,还有昌平君的死,均与此有关。小庄,这也是你一直追寻的答案。”
卫庄的面色沉凝。
盖聂说的并没有错,他曾经一直追寻一个答案。
七国征战,尸骨无人捡拾。而这一切,终将因为这个答案而终结。这个答案的终点,或许就是,此时、此地。
卫庄勾起嘴角,难得少了两分轻慢和嘲讽:“历代鬼谷弟子,本该不死不休,纵横天下,天下为棋,以论胜败。”
然而到了他们这一代,恐怕做不到了。
胜者,左右天下棋局,这是他们的命运。合纵连横,此消彼涨,这本是纵横家的宿命。侍一强以攻诸弱,或是连横诸国以孤强,对于纵横家来说,无所谓什么立场,只在一念之间。
盖聂逃避了许多年,纵使挂念师傅,心系鬼谷,但终究不曾走过回头路。他习惯沉默以对,但这这一刻,他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丝难得的愧疚。
他说不出口,曾经,他最看中的东西,也是他离开的原因。
师傅教会他纵横捭阖的学识与剑术,越是熟悉鬼谷纵横之术,便越是无法认同。他,注定辜负师傅,辜负鬼谷。
盖聂看向卫庄,言语艰涩:“我……”
卫庄冷哼一声打断他:“聚散流沙……不在流沙,而在聚散。从一开始,这个结局就是注定的。”
盖聂回头,他持剑的手开始颤抖:“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并肩作战。”
卫庄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师傅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有他的命运。选择生,必有死。师哥,从一开始,你就不配做一个鬼谷弟子。”
胜者生而败者亡,这本是宿命。
但是,有一个人,却总是想要挑战这个宿命,孤身独行,追求注定的失败。
他嗤笑一声:“看见你一直追寻的理想国度在你面前毁灭,是不是很有意思。”
盖聂在师弟的轻慢嘲讽中,听出一线极浅的调侃。他握紧手中渊虹,目光澄澈不变:“我,并不后悔。”
颜路的嘴角溢出鲜血,仿佛被巨大的压力压倒一般,再也无力支撑。
他的眼中看不见秦兵和墨家,只看到齐国的旧日君臣的幻影,他们站在临淄宫殿的城楼上,对他行礼焦虑请战:“殿下,王欲不战而降秦,我等愿追随殿下,与暴秦一战,至死方休。”
“二师兄!”张良素来冷静,此刻却顾不得了。
颜路的情况相当不妙,口鼻涌出鲜血,擦之不尽。他的身体却是逆势上浮,被巨大的力量吸上半空。
与他情形相似的,还有赤练。
白凤虽然死死抱着她,后背的血色已经染红了整个飞羽翎。赤练一开口嘴角就涌出鲜血,她摇摇头,腰间窜出一条赤练小蛇,一口咬中白凤手臂。
一线黑气自伤口蔓延开来,白凤咬牙用阴沉的目光看向这个女人。
赤练对他摇摇头,咬着牙说:“松开我,否则你永远拿不到解药。”
白凤轻慢地一笑:“毫无意义的威胁,只能证明你的懦弱。”他没有放手,但是毒气已经顺着经脉游走,他的手开始失去力气。
是不是,他还不够强?不够快?
如同困兽,白凤咬牙不肯松手。
他曾经看见一个女人死在他的面前,他,不想再看见第二个。
卫庄望了一眼天空,他抬起一只手拭去嘴角的血痕:“蜃楼就要启航了。”
盖聂持剑,渊虹映出他的眼:“拖住他。”
话音一落,一黑一白两道磅礴的剑气同时疾射而出。再细看去,却发现并非剑气,而是两道人影!
盖聂直奔荆天明而去,卫庄的鲨齿直逼月神。
月神只接了卫庄一剑之力,就已经压制不住旧患,她的面孔难得扭曲了几分。
阴阳家以阴阳术见长,千里杀人于无形,但是近身之战时,终究比不得血雨腥风之中走出来的煞神。阴阳家中,唯一一人用剑,她不得已,唯有咬牙道:“云中君,天照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然而随着横剑的第二波攻势劈下,月神仍旧独立支撑鬼谷的怒火。她心中知道,恐怕阴阳家中最懂“审时度势”的那个聪明人,恐怕已经明白这场付出巨大代价布下的局,已经出现了无可逆转变数。
卫庄勾起嘴角,讽刺得笑起来:“看来,你们中间,也有聪明人。”
月神面纱之后的面容在短短的迟疑之后,终于露出一个沉静狠戾的神情:“我听说,鬼谷历来只有一人能够出谷。那么,不如由阴阳家,来帮流沙主人一个忙?”
卫庄一瞬间加大了鲨齿下压的力度,压得月神足下木板寸寸裂开。
月神勉强一笑,她故作轻松的表情已经很艰难:“不如,我们来赌一次。”
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前正在尝试摆脱控制的高月陡然整个整个眼仁变黑,浑身微微颤抖。她裙摆上的六条飘带尾端的弯月骤然开始皲裂,白色裙摆上隐隐可见红色暗纹如同字符般流转起来。
少女的瞳仁漆黑,粉红的嘴唇变得苍白,她似乎在痛苦的挣扎着,咬牙说出:“杀了他——杀了—他——”
是易魂法,阴阳家用于侵蚀他人本心的巫术。盖聂在秦宫十载,知道阴阳家的手段。他的手刀架在天明的脖子后面,但是,他犹豫了。
荆天明的情况已经相当糟糕,他的耳朵也溢出鲜血,脖子后面的阴阳咒印疯了一样运转开来。这个孩子,承受不了六魂恐咒和阴阳咒印的撕扯。即便是打晕了他,两种咒印已然会在他体内搏斗,会将他撕成碎片的。
就在这一刻,月神一怔。
一把剑穿透了她的小腹,剑尖露出来,染红了她的裙摆。
(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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